已经踏前一步的淑妃近侍火速退了回去……
    太初宫的宫人也是大惊失色，顾不得淑妃在侧，立刻着人冲了进去禀告。
    片刻后，着了常服的淳嘉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看也没看旁边的淑妃，就登上帝辇匆匆而去。
    这时候淑妃当然也没法禀告永春侯妻子人选什么的了，忙不迭上了自己的步辇，吩咐跟着一起去延福宫。
    他们前后脚赶到的时候，皇后已经晕厥过去了两三次。
    淳嘉进门时，正好看到近侍们扶着顾箴一迭声的呼唤着掐人中。
    “不是说小十救起来了？”皇帝面色阴沉，瞥了眼，淡声问，“这会儿又怎么了？”
    侍者上来请安，小心翼翼的解释：“是因为十皇子殿下是……是从井里被救起来的！”
    闻言淳嘉还没说什么，夹脚跟进来的淑妃不禁小小的低呼了一声，举袖遮面，眼中流露出一抹骇然。
    “伺候小十的人都是死人？”皇帝没理会皇后那边的兵荒马乱，自顾自去榻边看了十皇子，这孩子额头不知道是汗还是井水，湿漉漉的沾的一绺一绺的，双目紧闭，眉宇之间还残留着几分惊恐，正自昏睡。
    他粗通医理，伸手把了把脉，暗松口气，冷着脸斥问左右，“放任年幼皇子在井畔玩耍已经是不妥，遑论还让皇子坠入井中？！”
    “回陛下的话，当时是三皇子在带着楚王殿下还有十皇子玩耍，三位皇子想捉迷藏，于草木之间穿梭，因着皇子们都年幼，又不许伺候的宫人跟着露了痕迹，所以才……”
    淳嘉懒得理会这些理由，皇家子嗣生而尊贵，打从落地起，就算是不得宠的皇嗣，那也是一群人簇拥着、专门围着转的，何况中宫膝下这几个孩子？
    何况十皇子还是康健嫡子里头年岁最长的？
    要没意外，这就是未来的储君！
    故此没照顾好就是没照顾好，他不想听理由！
    当下就直接吩咐，服侍三位皇子的宫人，当时在场的，一律赐死！不在场的，按照职位高低，处以杖责、罚没俸禄。
    末了才转头问淑妃：“你刚刚那般惊讶，可是想到了什么？”
    淑妃不敢隐瞒，朝皇后那边看了眼，才小声说道：“回陛下的话，之前……宫闱里曾经有些无稽之谈……妾身闲暇时偶然听了一耳朵，但因为太荒谬了，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刚刚听说十皇子出事乃是因为掉进了井里，却与那传闻有些关系，故此受惊。”
    淳嘉问：“什么是传闻？却与十皇子此番出事有什么关系？”
    “陛下……”淑妃咬着唇，很是为难，但见皇帝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敢拖延，硬着头皮，顶着旁边中宫侍者的注视，语速飞快的说道，“前些日子顾才人主仆惨死在延福宫偏殿，有些无知宫人曾经私下议论，说这……这事儿不是人做的！乃是……是十二皇子的生母所为！而顾才人与十二皇子的生母，都……都是在井里头没的！所以……”
    她虽然没提传闻里瞄准皇后而去的一系列猜测，只是淳嘉侧首，雁引立刻走上前来详细描述来龙去脉，也就知道了。
    皇帝面色原本就不甚好，此刻越发的阴云密布。
    吩咐了雁引留在十皇子跟前伺候着，自己就走了出去，命皇后跟上。
    顾箴是差不多被扶进暖阁里的，闲杂人等才出去，她就瘫软下去，匍匐在氍毹上，泣道：“妾身……妾身对不住陛下！！！”
    她这次真的是没什么话可讲了……毕竟，淳嘉膝下统共出过三位嫡子，现在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出了岔子，就没有一个是太太平平的！
    楚王出事的时候皇后还能愤怒还能委屈还能埋怨皇帝，现在……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
    “顾才人的谣言出来时你知道么？”淳嘉看着她，连责怪的话都懒得讲了，他有些无奈的想，这般无能的皇后，废物是废物了点，但好歹不会对未来的新君造成什么妨碍，也就是了。
    至于说因此带来的麻烦……
    左右他还年轻，说不得，自己来罢。
    反正国朝绝对不能再出现一个纪氏就是。
    “……知道。”顾箴哽咽道，“妾身……妾身当时还派人查了，但似乎是宫人自己碎嘴传出来的！”
    皇帝叹口气，道：“不管是宫人碎嘴，还是有人指使……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就没将宫闱上下，整肃一番？”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了，顾箴更难过了：“回陛下的话，妾身……妾身整肃过的。”
    前番搜宫除却是为了找出“谋害贵妃”的真凶，其实也是顾箴趁势的一番清洗。
    这还是其他主位的住处。
    至于延福宫，顾才人主仆的事情那么可怕，皇后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之后也是里里外外的清理过一番……可谁知道，还是有着疏漏呢？
    眼下顾箴自己都怀疑自己不够资格做皇后了。
    她所以哭泣道：“陛下，妾身无能，忝居后位，既不能孝敬诸位宗亲长辈，又不能为陛下分忧，还不能照拂好诸皇嗣……不如陛下从顾氏另择贤能，容妾身自请退居行宫罢！”
    这话倒是让淳嘉有些怜悯，是那种天资卓绝课业出众者对于怎么刻苦都学不好的学渣的怜悯：“皇后以为，顾氏如今谁能稳居六宫之主的位子？”
    朕相信，皇后你现在这番忏悔之言是真心实意的……你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皇后之位，也帮不上朕、护不住皇嗣们……
    可问题是，你们顾氏是出了名的后继无人好不好？
    这个后继无人，不仅仅是指你们家男嗣才干平庸，你们家女孩子，也没有说特别出挑的啊……
    要不然，你稀里糊涂的，你们家老太爷是傻的吗？
    当初会将继后之位给你这个没什么手段的嫡孙女却不给家里有能力的孩子哪怕是庶女？
    至于说让顾箴下台，换其他人家有能力的女子来做皇后，顾箴还没糊涂到那地步去。
    毕竟这后位也不是她自己得来的，是顾氏的酬劳。
    她不过代顾氏拿着罢了，若是自己退居行宫，让给顾氏其他女子也还罢了，让给外人……顾氏怎么可能答应？
    她自己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损害合族利益的事情来。
    “说说事情经过吧。”淳嘉看着她煎熬万分的样子，只觉得心累，捏着眉心问，“据说小十是跟老三、楚王他们玩耍时坠井的？照顾他们的宫人都是死的么？皇子们玩耍的地方有井都不知道锁了或者填了？”
    顾箴哭泣道：“妾身刚刚问了底下人，说是那原本只是一口废井，早就被填过……原本只到成人腰那么深，里头还长了许多野草，皇子们哪怕摔下去也无妨，就没当回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悄悄挖开了，里头攒了足足半丈深的井水！要不是秉儿稳重机灵，及时发现小十不对，只怕小十就……”
    淳嘉听着微微皱眉，说道：“那许多伺候的宫人都没发现，老三是怎么发现的？”
    “是这样的，妾身一直叮嘱秉儿看着点小十。”顾箴见他怀疑三皇子，连忙解释道，“所以平常孩子们一起玩耍的时候，秉儿就算自己玩的不尽兴，也会事事照顾着小十的……这一回，小十钻进树丛后，秉儿也立刻跟了进去。秉儿之前曾在那井里藏过，见小十躲进去，还以为没什么事儿，就在附近随便寻了个地方藏起来，等着楚王去找……”
    结果痴傻的楚王稀里糊涂的还没找到兄弟们，三皇子先发现十皇子那边不对劲，跑过去看了里头竟然有水后，忙不迭的出去喊了人，这才使得十皇子幸免于难。
    淳嘉淡淡说道：“若是如此，这就有些不对。毕竟人掉进草丛里，跟人掉进井里是不一样的。老三既然是紧跟着小十，合该立刻察觉才是，又怎么会过那许久才过去看？而且，当时楚王还没找到他们，他们两个合该藏的严实，他为什么忽然跑去井口看？说是发现不对劲，你可问清楚了，是怎么个不对劲？”
    皇后张口结舌，片刻才喃喃道：“这……这不可能！秉儿素来乖巧听话，他……他为什么要对小十下毒手？！”
    “朕也不是说老三害了小十。”淳嘉平素不喜双生子，这一点是前朝后宫都公认的，但这一刻，他却说道，“老三不像楚王跟小十，都是记着嫡子的名份，日常待遇地位，与他自然不同！小孩子不懂事有着嫉恨之心也是常理。兴许他察觉了端倪却故意不说，但最后可能畏惧事败之后的惩罚，也可能到底想起来那是他手足兄弟，不忍心，所以才去喊了人……也不是不可能。”
    见顾箴还是一脸难以接受，知道她素来将三皇子视若己出，甚至因为这个皇子不受帝宠，顾箴对公襄秉比其他孩子额外增添了一份怜悯，论到情分其实是膝下诸子嗣里，最受皇后待见的。而公襄秉平常又一直以温驯乖巧示人，却是一时间无法承认这么个孩子，就在她眼皮底下有了旁的心思。
    还是叫她毛骨悚然的心思！
    淳嘉却没功夫等皇后逐渐缓过来，只淡淡说道：“总之将老三唤过来问问罢。中宫居处三不五时的出事像什么样子？再这么下去，不止延福宫闹鬼的事儿要被误以为真，恐怕连皇后克子的传闻，也要被坐实了！”
    顾箴听到后头的话，顿时一个激灵！
    猛然抬头，看向皇帝。
    却见淳嘉也正看着她，那神情谈不上震怒或者失望，只是一派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