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微微苦笑，颔首道：“自从二十一哥跟殿下离开帝京，这些日子，前朝后宫的事儿，可真是……”
    她按着发生的时间，挨个诉说过去，谢无争耐心的听着，挨到最近十皇子出事这一节，才缓缓开口打断：“这三皇子莫不是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二十一哥也觉得他可疑么？”云风篁眼睛一亮，心道这堂哥真的是一块璞玉，说来也是上一代妯娌不和的锅，因着江氏夺了长嫂的冢妇权力，谢氏大房跟四房一向不对付，双方在外面还能装一装，私下里两房子嗣固然是兄弟姐妹，却从来没什么来往的。
    以至于她在家里时从来不知道谢无争的才干，此刻不禁露出些许知己相逢的微笑，低声道，“本宫当时还没察觉到，还是前两日皇后的人来说了孝敬慈母皇太后的事儿，才觉得这三皇子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凑巧还是当真有着问题……陈兢那边尚未能够肯定。”
    谢无争却道：“这三皇子，娘娘都觉得吃不准他什么来历，臣哪里知道他是否可疑？臣的意思是，娘娘既然要为十五皇子计，但陛下却至今只想着立嫡，那么咱们就算要为十五皇子争，也不可能说光明正大的来……否则的话，对娘娘，对十五皇子，都没什么好处！故此，这位三皇子，却有着可以利用之处！”
    云风篁一怔，心念电转：“……利用？”
    “娘娘刚才不是说，陛下因着六宫妃嫔，除却娘娘之外，无人对中宫表示出敌意？”谢无争微微眯眼，说道，“可是其他妃子也还罢了，如洛氏、孟氏、欧阳氏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她们当年可是冲着继后之位才入宫的！痛失后位已然十分扼腕，这会儿能不想着在子嗣上头扳回一城？”
    他看了眼云风篁，略略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依臣之见，她们只怕是觉得反正有娘娘挡在前面，这才故作贤惠。但凡有人起个头，她们不跟着落井下石才怪！”
    “故此臣以为，娘娘接下来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左右十五皇子还小，还不如先撺掇着其他人给那两位嫡出皇子找些麻烦。”
    “比如说这位三皇子就不错。”
    “虽然嫡庶有别，而且三皇子的生母还为陛下所厌弃。但毕竟都是天家血脉，而且都是自幼一起养在皇后娘娘跟前，听闻皇后娘娘对这位三皇子可是格外怜惜的……那么三皇子小时候懵懵懂懂也还罢了，长大之后，面对这般悬殊的待遇，能一直心平气和么？”
    谢无争微微冷笑，“臣觉得不见得罢？就算他有着自知之明，能够忍住不去谋划帝位，他能不在乎皇后娘娘？子女孺慕父母乃是天性。尤其陛下并不宠爱三皇子，对于三皇子来说，天下之大，唯一对他真心实意的，就是皇后娘娘。可是两位嫡出皇子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为了自己老来有靠，也是为了顾氏的将来考虑，皇后娘娘接下来花在两位皇子身上的功夫，必然越来越多。怎么可能不疏忽了三皇子？”
    “有个事情刚刚忘记告诉你了。”云风篁叹息一声，“本宫看陛下的意思，并不放心皇后。如今就将十二皇子留在太初宫偏殿养着，什么时候才回后宫、会不会回来后宫，也未可知！等将来两位嫡子都进学了，估摸着都是陛下亲自操心了。到那时候，皇后就算想给他们当慈母，栽培母子感情呢，恐怕也没有很多机会。”
    谢无争说道：“娘娘，正因为如此，皇后娘娘才要越发的费心！”
    他声音一低，“自来说什么生恩不如养恩，但实际上，血脉相系，就是血脉相系！您看陛下虽然不是慈母皇太后亲生，却是从落地就被慈母皇太后养在跟前，这些年来，什么时候长久分别过？这样的情分还不够深刻吗？但是如今慈母皇太后还不是照样被迫远离帝京，灰头土脸的回去扶阳郡？宫禁规矩，皇嗣十岁就要移出后宫，再不与后妃同住。也就是说，哪怕两位嫡子也是才落地就记在皇后娘娘名下、交与皇后娘娘抚养的。顶多朝夕相处个九年。就这么九年积攒的情分，皇后娘娘能放心，顾氏能放心？”
    顾氏必然是不可能放心的！
    就是皇后，顾箴只是没什么城府，不擅长勾心斗角，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现成放着淳嘉跟袁太后的例子，她也不可能觉得自己好好儿养十皇子十二皇子个九年光景，接下来就是按着规矩对待，以后这两位皇子里的一个继承了帝位，就会像对待亲娘一样的对待她啊！
    “这要是在一起，栽培情分还好弄一点。”谢无争继续说道，“无非是在衣食住行上下功夫罢了。就算皇后自己想不到，左右也会提醒描补。但两位嫡皇子若是搬去了前头，皇后娘娘还想叫他们继续念着自己的好，这花的心思可不是一点两点了。再说了，三皇子比两位嫡皇子年长几岁。到时候，必然是三皇子先搬出去。而三皇子搬走之际，两位嫡皇子只怕是最黏着皇后的时候……三皇子需要嫉妒的时候，可以说是多了去了！就算这位皇子天性敦厚，但……但凡他不是傻子，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云风篁眯着眼，微微而笑：“二十一哥说的是！”
    她有点明白谢无争的意思了，站在三皇子的立场上，绝对有针对两位嫡出皇子的动机的。
    当然了，有动机，不代表就要去做。
    但，就好像淳嘉考虑到他可以让中宫母子与绚晴宫母子和睦相处，却也无法保证他无力掌控局面时，外人插-进来挑拨离间甚至先斩后奏，双方还能够继续保持原本的局面一样。
    三皇子原本可能只是觉得委屈难过，可这时候如果有人进行撺掇或者诱导……
    他还会只是敢怒不敢言吗？
    “从三皇子入手还有一个好处。”谢无争又补充道，“咱们都知道，他是敏阳侯嫡亲外孙，康婕妤的亲生骨肉……纪氏余孽如今在外尚未铲除呢，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在。谁敢说宫禁之中，就没有还惦记着旧主的余孽在？”
    所以，派去撺掇三皇子的人，完全可以打着其生母旧部的旗号！
    哪怕露出破绽来，只要手脚够干净，也能甩锅给纪氏余孽。
    “……你说，陛下是否也怀疑了三皇子？”云风篁沉思片刻，缓声问。
    谢无争一怔，旋即道：“按说，陛下英明神武，咱们能够想到的，陛下也会想到。但至今三皇子没有什么动静……”
    “有可能是陛下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毕竟如二十一哥所言，宫外的纪氏余孽尚未彻底铲除呢，何况宫禁之中？”云风篁冷静道，“三皇子到底只是一介孩童，就算心里充满了对兄弟的嫉恨，乃至于真的试图谋害十皇子，之前没察觉也还罢了。既然察觉了，要防着他也是有的是法子。贸然处置了他，一来三皇子年幼，皇后必然心软；二来他到底也是陛下骨血，十皇子又没有大碍了，陛下也得考虑会不会因此被议论不念骨肉之情。最主要的是打草惊蛇……还不如不动声色，只叫人在旁边瞧着，看谁去联络他！”
    见谢无争皱眉，她安抚道，“当然，二十一哥的提议也是极好的。左右如你所言，十五还小，咱们先行观望就是。”
    毕竟万一皇帝的确派人盯着三皇子准备钓鱼，他们这儿冒充纪氏余孽上去兜搭，不是等于送的么？
    “……还是娘娘考虑周到。”谢无争似想到那种可能，额头微微见汗，轻叹一声，说道，“万幸宫里有娘娘坐镇，不然，只怕要误了大事了。”
    云风篁怕他心灰意冷，继续安抚道：“这哪里是你考虑不周？这是你才回来帝京，许多事情都不知道，难免有着疏漏。”
    心下却暗自苦笑，能不周到么？
    她都坑了自己多少次了！
    要是还不知道长记性，也白得宠这些年。
    淳嘉喜欢她，不就是觉得她聪慧？她偶尔犯个错吃个亏，还能推到家世不如人之类的地方去，博取同情怜惜；要是见天的吃亏上当，皇帝多半就会怀疑她其实是个蠢货，继而没了兴趣……
    得亏她醒悟的迅速，圆场圆的好。
    不然……
    贵妃压下那些糟心的回忆，继续说道：“二十一哥这次回来的也是凑巧，姑姑给十八哥做媒了崔家小姐，据说很是般配。婚期已然定下，就等十八哥为先头的十八嫂还有侄儿守孝满了，便会过门。本来还想着崔氏是高门大户，若是十八哥这边亲眷少了不像样子。你们回来了，却也能给十八哥做脸。”
    “这事儿臣在家里也听人提过。”谢无争点点头，说道，“此番回来帝京的路上，殿下还在寻思着库房，说一定要给十八哥备份厚礼呢。”
    “哪里好叫殿下破费？”云风篁微微摇头，“二十一哥回去劝着点殿下罢，毕竟十八哥此番也只是续弦而已。场面太张扬了，江氏看到了只怕也会难过……昆泽夫妇可一直在帝京的。”
    她这么说其实是存心想压一压这未来的十八继嫂。
    毕竟谢细雨是她关系最为要好的嫡亲兄弟，他要是尚主也还罢了，娶的崔家小姐固然也算高攀，在现在的云风篁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她可不想这崔氏过门之后依仗年轻跟出身弹压着谢细雨。
    这不仅仅是出于一个妹妹偏袒兄长的想法，最主要的也是，云风篁赞成这门亲事，是为了通过这场婚姻，将崔琬绑到自己这边来，而不是让自己成为崔琬的助力，这个主次，可不能颠倒。
    所以从婚礼上，她就要敲打崔氏，让他们明白，这场联姻里，她敏贵妃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