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郡主?”云风篁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陈兢,“云安殿下认真的?”
陈兢面色诡异,用力点头:“奴婢才听到这消息时也很惊讶,其他不说,当初殿下哭哭啼啼,求着陛下,一定要让金溪郡主进宫来上女学,不就是怕金溪郡主在长公主府里不够安全么?结果这会儿却主动要求送郡主去塞外受苦,这……这真的是……奴婢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云风篁皱起眉,说道:“那陛下是否拒绝?”
见陈兢确认,她不禁微微冷笑,“这云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她也真的是昏了头了!陛下就算万不得已之下,从皇女里随便挑一个下降,便宜了那韦纥新可汗,又怎么可能让金溪郡主去?”
须知道淳嘉并非先帝亲子,虽然在明眼人看来,做韦纥大阏氏的前途,其实不坏,但如果皇帝安排了孝宗亲外孙女去,以后史书上,还不得骂死他?
比如说,得了孝宗的帝位,非但不好好对待人家的亲生血脉,还安排人亲外孙女去和亲的;
再比如说,舍不得亲生女儿去塞外受苦,却舍得外甥女去侍奉蛮夷的;
再再比如说,不是亲舅舅果然就不心疼郡主……
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淳嘉从开始同意将金溪郡主养在宫里,没准就是打着让这便宜外甥女和亲荒僻的主意……
总而言之,淳嘉不是个好东西。
孝宗摊上这么个嗣子,简直是个大写的惨。
从元后到亲生血脉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淳嘉怎么可能愿意背这样的锅?
只是云风篁也实在奇怪,云安这是昏了头了么?其他宗亲想法子安排女儿去做韦纥大阏氏还有点儿道理,正所谓宁为鸡首不做凤尾,那种在国中地位不怎么样,或者只是泛泛,却想谋取一份名垂青史的富贵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机会。
可云安长公主母女怎么会在这个行列里?
孝宗亲生女儿、孝宗亲外孙女这样的身份,注定了淳嘉在一日,她们就得受到一日的礼遇。
别看金溪只是郡主之封,她的待遇,其实淳嘉好多亲生女儿都肯定比不上。
这还是金溪以及皇女们如今年纪都还小,待遇只能看封衔以及吃穿用度,要是到了议亲的年纪,金溪选郡马,淳嘉肯定要亲自操心、亲自把关,甚至于亲自证婚。
但……
诸多皇女,虽然是淳嘉的亲生女儿,除非生母给力,又或者本身有那本事争取到帝宠,否则的话,大概率只是皇后做主。
亲娘嗣母都未必能够说得上话。
所以云安长公主图什么?
云风篁想不通。
也不止她想不通,这会儿淳嘉尤其的恼怒,他甚至拨冗召了云安进宫,挥退左右,亲自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郑氏伏诛,那是他们做错了事情,理当如此!就算这样,朕不是没动你们一家子?就是郑凤棽,朕过些日子,也是有差使要安排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朕的伴读之一,是跟朕一起长大的嫡系,朕还能晾着他一辈子?这两年没给他什么事儿,还不是看你心绪不佳,想让他多陪陪你!”
“金溪才多大,你如今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了,你至于要将她许到那草原上去?!”
“难不成,朕会亏待了她?!”
“若是你觉得郡主到底不如公主金贵,朕这会儿就能下旨封她个公主……这是多艰难的事情吗?啊?!”
云安听着,只是垂泪,说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请陛下莫要多想。”
淳嘉沉着脸,道:“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金溪为韦纥大阏氏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陛下!”结果云安却跪了下来,央求道,“求陛下开恩,我着人给金溪算过,她这辈子注定灾祸不断,必须许到韦纥去,才有着一线生机!陛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若是她有个闪失,我却怎么活得下去?!”
皇帝本来还以为自己三言两语说服了这犯糊涂的嗣妹,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朕从来只听说过,住在僻壤之地的人,须得搬迁到帝京之类的地方颐养,从来没听说,帝京水土不养人,需要堂堂皇家郡主,前往草原求一线生机的!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给你算的?你将人给朕找过来,朕让钦天监过来,把话说清楚!若是此人当真是神算转世,那也不必说什么,且让钦天监退位让贤好了。若不然,朕当场治他个欺君之罪!!!”
说到末了一句,淳嘉控制不住的怒吼出声!
他态度非常明显了,云安也有些战栗,却还是硬着头皮坚持道:“那人是个游方道士,不要银钱,只给金溪看了一回就走了。早先送金溪入宫,也是他出的主意。您看金溪这两年,不是太平无事?当时他就交代了,说金溪最好嫁去韦纥。那会儿我心里乱得很,也舍不得,就没提。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想着,嫁与韦纥寻常人不合适,若是那些贵胄,彼时都与国朝为仇雠,却怎么能够行?所以……”
“你不要说了。”淳嘉怒极反笑,寒着脸,说道,“总之你死了这条心罢,朕是绝不可能同意让金溪下降韦纥的!”
见云安泪流满面,还要再说什么,他深吸口气,索性将话说开了,“你就算自己犯糊涂,不为自己跟金溪着想,你也为朕想想:朕膝下诸多皇女,并不舍得将其中任何一个下降去草原,却将你唯一的女儿嫁了过去,你叫朝野上下、叫以后史书上,如何看朕?!”
云安急忙说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与陛下无关!”
“是你说无关就无关的么?”淳嘉冷笑着反问,“就算你去朝堂上,去帝京大街小巷,敲锣打鼓的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外人能不怀疑是朕胁迫了你?!”
他一拂袖,寒声吩咐,“来人,送云安长公主殿下出宫!”
将人赶走之后,皇帝还是觉得气闷,忍不住又去了兰舟夜雨阁找云风篁倾诉:“……朕看她简直就是昏了头了!”
云风篁听了皇帝的话,才想起来云安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夫家的缘故。
就觉得这位主儿往常瞧着十分重视金溪,结果这会儿为了丈夫一家子的前途,却舍得拿金溪的婚事去做筹码,也是够心狠的了。
关键是云安干什么非要郑凤棽有出息?
郑凤棽不为权臣,云安凭借帝女身份稳稳压制着他,这日子过的不舒坦吗?要是郑凤棽往后跟邓澄斋一样,被皇帝重用信任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在外头风流快活,只要不是当众给云安没脸,云安只怕都弄不过他。
却何必要为其豁出亲生女儿去?
真正无法理解。
“陛下别跟殿下置气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殿下自幼生长宫闱,又不是十分出色的人才,懂得什么?”云风篁毫不客气的给郑凤棽捅刀子,“只怕也是少年夫妻情分深厚,在府里听多了驸马的长吁短叹,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是不希望郑凤棽被起复的,原因很简单,年轻有才的驸马,淳嘉看见谢无争一个就够了。
其他的,不管是郑凤棽还是云溪客,顶好都被皇帝厌弃才好。
贵妃所以明里暗里的说了一大堆郑凤棽的坏话,听得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的淳嘉不禁冷哼:“阿篁你放心,郑凤棽这么点儿手段瞒不过朕……朕也不会放过他的!”
听了这话,云风篁才要高兴呢,就听皇帝又叹口气,说道:“归根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且是云安驸马,罢了,朕再给他次机会,先与他一个要紧的差使,等回头观其言行,再作计议。”
“……”贵妃差点儿笑容都没维持住,内心暗自咆哮,“你昏了头了吗你等等!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说好的不放过人家呢?!你就不能直接下毒手?!干什么还要给人家高位、观其言行……关键是郑凤棽要是抓住这次机会,反而叫你看到了他的才干,那本宫的兄弟守孝满了之后,该怎么办???”
她一时间有点儿风中凌乱,强笑着道:“陛下,这样不妥当罢?毕竟,您才是天子,总是一次次对殿下还有驸马们让步,一而再再而三的,没得将他们给惯坏了。到时候个个都跟明惠殿下一样,岂不是越发的乱了长幼秩序?”
淳嘉缓声说道:“许是这两年朕自己境况好了的缘故罢,总是想起来孝宗先帝……若是朕前两年没熬过来,膝下娇儿幼-女,还有阿篁你,却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想到此处,朕对于三位嗣妹,包括明惠,就没那么不耐烦了。”
“譬如说昭庆。”
“她那性-子,咱们看着是聪慧可爱,并不计较。”
“但要是朕不在了,你也失了势,新君上来,甚至不是她亲兄弟,会觉得如何?八成是厌烦的,甚至觉得朕跟你没把人教好……”
皇帝沉吟道,“可能朕年纪上来了,不复少年时候的慷慨激烈。看明惠她们,倒是真有些长兄看小妹的意思。”
“……”云风篁腹诽道,“您这哪里是长兄看小妹,不过是谁养出来的像谁,就是袁太后那样子的。”
袁太后在淳嘉境况不好的时候是很警惕的,不管是来自娘家的套路,还是别处的攻讦,都应付的很好。
与淳嘉配合无间。
否则也不至于骗了纪氏那许多年。
但淳嘉才缓过一口气,她处境跟着转好了没多久,她就开始发善心,一会儿想着扶持袁氏,一会儿想着为安妃争取了……
这让云风篁不禁暗自皱眉,毕竟,秦王才八岁,她亲生的十五才三岁,这会儿皇帝就开始麻痹大意了,万一栽了怎么办?!
她可没那本事摄政揽权啊!
“韦纥那群废物,早不垮台晚不垮台,偏偏这会儿垮台……这不是存心让国朝天子坐享其成么!”贵妃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还有纪氏,偏偏这会儿跟韦纥翻脸,该不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天子从此高枕无忧,继而疏忽懈怠?!”
她这么嘀咕着忽然心头一跳,怀疑纪氏或者韦纥是不是留着什么后手?
毕竟,这次韦纥凉凉也太迅速太有利于国朝了。
简直就跟强行给淳嘉一份厚礼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韦纥新可汗的人选都是国朝做主了,纪氏余孽都逃去遥远小国了……这么个落拓的结局,却还能有什么后手呢?
自己也真是想多了。
云风篁定了定神,微笑说道:“陛下这话说的,叫妾身都忍不住想起来从前在闺阁里,跟姊妹们一块儿玩耍的情景了,的确,至亲手足,终归是不一样的。纵然有过,谁又舍得苛责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云安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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