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珏小姐少在人前，母妃也没见过两回，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云风篁呷了口茶水，不动声色的问。
    七皇子说道：“儿臣跟她男女有别，所以也没怎么照面，只觉得同早先那位璟小姐不太一样。”
    “哦？”云风篁感兴趣的问，“是怎么个不太一样法？”
    七皇子道：“那位璟小姐同十弟是极为亲密的，几乎十弟每次回来后宫，都会一起出入，且对十弟十分逢迎，便是对着儿臣这些跟十弟向来关系不算和睦的人，也很是周到……总之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但这位珏小姐却很安静，偶尔几次碰见儿臣，只是客客气气的见个礼，就没有其他举动了。便是偶尔皇曾祖母给她体面，着她到跟前说两句话、请个安，她也是不卑不亢。说实话，儿臣觉得她似乎不大想呆在宫里。”
    云风篁笑着夸道：“小七越发的聪慧了，只匆匆几面就看出了这许多。”
    接下来她也不提顾珏了，拉着这儿子详细问起了在太皇太后跟前的衣食住行，如此说了会儿话，了解到这儿子回来是为了拿两件衣袍，因为当初带过去的服饰不算多，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就看不得喜欢的后辈见天只那么几件换洗，专门劝他回来多带些鲜亮的衣裳。七皇子怕下人挑的太皇太后不满意，这才亲自走了一趟。
    于是云风篁就帮这儿子参谋了一番，足足抬了一大箱子衣物陪他回去太皇太后跟前。
    等七皇子走了，贵妃就立刻问陈兢：“今儿个太皇太后那边有什么事儿么？本宫瞧着她老人家仿佛故意找借口打发小七回来的。”
    陈兢说道：“刚刚好像听说明惠殿下进宫了，不过这次倒没闹出什么动静，约莫就是寻常叙话。只是太皇太后不大乐意让明惠殿下同咱们七皇子接触……那位殿下行事说话也的确太过孟浪了些，不适合年少的殿下们在场。”
    主要是明惠至今动不动说淳嘉的不是。
    皇帝作为胜利者，倒是能够无所谓。
    云风篁这些人，看着皇家兄妹多年过来的，也能理解。
    但皇嗣们年纪还小，却不能懂得上一辈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万一听到明惠说了不该说的话，指不定要闹大。
    云风篁点一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本宫就说么，好端端的，太皇太后怎么会让小七走这一趟？”
    略一沉吟，又道，“那顾珏，你们说，皇后做什么打法她总去太皇太后跟前，莫不是冲着小七去的？”
    倒不是她怀疑皇后想让这侄女儿对七皇子玩美人计，而是担心皇后将这侄女当作弃子，蓄意栽赃七皇子……别问为什么贵妃会这么想，问就是由己度人。
    “但七皇子殿下不是说，那位珏小姐，似乎不大想呆在宫里？”顾璟顾珏才进宫的时候，绚晴宫这边也是非常注意过一段时间的。
    但是顾璟迅速得到了皇后以及十皇子的喜爱，顾珏却是立马被比了下去，之后，绚晴宫的注意力，也大抵放在了顾璟身上。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绚晴宫这些年虽然也笼络了许多人才，但毕竟目标远大，需要盯梢留意的人与事都太多了，顾氏姐妹区区晚辈，不可能说跟其他那些要紧之人一样，被不错眼的看着。
    尤其这顾珏不似顾璟那样积极进取，显得十分淡然无害，见天在宫里混日子那种，贵妃这边不免放松了对她的观察。
    结果如今顾璟凉了，这顾珏成了皇后身边唯一的侄女儿，陈兢这才手忙脚乱的重新留意起来。
    此刻急速思索了会儿，就说道，“据奴婢往日里对她的了解，这位小姐的确不是很喜欢宫闱。传闻当初她自己是不想进宫的，只是顾氏妯娌不和，其母为了同长嫂别苗头，硬是上蹿下跳的闹着，将顾珏也送到了皇后跟前。”
    云风篁说道：“这便是真的，但进不进宫，哪里是这小女孩子能够做主的？本宫只是想着，当初皇后栽培这两个侄女，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的笼络十皇子以及十二皇子。那顾璟同十皇子关系不错，但顾珏却不怎么受皇子的欢迎……再加上她这么个性-子，其实多少跟皇后少年时候有点儿相似，并不适合深宫皇家。若是皇后觉得这侄女儿就算许给了跟前的养子，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不如拿出来，栽赃一把小七，那？”
    陈兢等侍者本来还觉得贵妃可能想多了。
    闻言倒是有点儿慎重起来。
    毕竟七皇子不同于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要是跟顾珏搞到一起，说实话云风篁顶多生气一场，不会有什么太坏的结果。
    但七皇子……
    这位本身的孝顺懂事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的外祖父跟姨母，是云风篁的重要盟友，至今无可替代的那种。
    云风篁怎么可能容忍他被兜搭走？
    甚至都不用七皇子被兜搭走，只要这位皇子在后宫出了岔子，就殷衢的为人，肯定要怪贵妃没护住他的心肝外孙。
    “寻个法子让那顾珏别老去太皇太后跟前吧。”贵妃此刻沉吟了一番，就吩咐，“宫里这许多皇女，也没见谁见天的给太皇太后送这送那，偏她如今没名没分的，如此孝顺，成何体统？就算皇后内定她将来是要伺候太皇太后的曾孙的，这不是还没公开？急个什么劲儿呢？”
    她这么说了，底下人当然不敢怠慢。
    于是次日顾珏照例提着食盒去太皇太后院子的路上，八皇女跟十一皇女打打闹闹的经过，正好一起撞翻了她的食盒！
    重点是，十一皇女被烫伤了！
    尽管不严重，只是手指红了点，但这位皇女的亲娘仍旧心疼万分。
    而她的亲娘是靖妃洛寒衣。
    洛寒衣所出的十三皇子尚未满周就夭折在天花之中，又赶着贵妃逼死了少年时候的女伴欧阳福履、孟幽漪，一度十分颓丧，甚至生出万念俱灰之感。
    这让皇后颇为同情，也是为了扶持云风篁的对头，总之淳嘉十六年之后，在皇后绞尽脑汁的安排下，她侍寝了几次，倒是再次有喜，于淳嘉十七年年初生下了一位皇女，排行十一。
    遭受过丧子之痛的洛寒衣总算再次有了子嗣，哪怕不是皇子，而是皇女，也足够她欣喜若狂了。
    之后她却再不理会皇后，别说故意跟云风篁作对了，那是压根不管其他事儿，只专心照顾这女儿。
    如今十一皇女受了伤，靖妃岂能不心疼？
    只是汲取当年才进宫时候的一系列教训，到底没敢闹，就怕一个不当心得罪了谁，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她不闹，云风篁这贵母妃却不能坐视堂堂皇女在宫里被个外臣之女“欺负”了。
    当下就带着人去了卧霞楼，质问皇后是怎么管教侄女儿的？
    皇后已经听说了此事，正着人去看望十一皇女母女俩呢，听到这质问就是蹙眉，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靖妃那边都说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了，你倒是上赶着来耀武扬威！”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十一皇女虽然不是你我亲生，好歹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算着年纪才四岁，就遭到这样的伤害，您不心疼，妾身都看不下去了。”云风篁淡淡说道，“靖妃懂事，再心疼也是打落牙齿往肚吞，咱们这些执掌宫务的，却不能因此就顺水推舟装糊涂，委屈了老实人。本来珏小姐跟太皇太后非亲非故的，见天给太皇太后送这送那，比皇女还殷勤些，固然有些心急了，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妾身也不想说什么。”
    “只是珏小姐献殷勤也还罢了，却怎么能够罔顾皇女们的安危？”
    “毕竟她在行宫再受礼遇也是个外人，是吧？”
    “当初妾身的侄女们养在跟前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见天朝外跑，遑论是打扰宗亲长辈的。”
    “娘娘难道不觉得，您对珏小姐过于优容，以至于反而罔顾了您正儿八经的女儿们了？”
    “您可是诸皇女的母后，而不是珏小姐的母后！”
    顾箴听着烦，说道：“你毋须这样对本宫上纲上线，这次不过是意外罢了。再者，珏儿给皇祖母送东西，那也是受了小十的托付，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又道，“况且十一皇女虽然年幼，带着她玩耍的八皇女可也有七岁了，素来机灵懂事，珏儿那么大个人走过来，两位皇女如何不知道躲避？谁知道是怎么撞上去的！”
    皇后脸色冷下来，盯着云风篁，一字字道，“十一皇女才四岁，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贵妃这样行事，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么？”
    云风篁淡淡说道：“这事儿又不是妾身造成的，妾身愧疚个什么？倒是娘娘……若没有珏小姐的殷勤，皇女也不会受伤，怎么娘娘非但不愧疚，还希望妾身愧疚？”
    “这也真是让妾身看不懂了。”
    后妃唇枪舌战了一番，谁也说服不了谁，正闹着，却听宫人来禀告，说是顾珏得知消息，正跪在外头请罪。
    “她胡闹个什么？”皇后皱眉，“让她回去！”
    “看来珏小姐还是懂事的，只是娘娘这般偏袒，实在令诸皇女心寒啊！”云风篁则是轻哼一声，说道，“好歹也是所有皇嗣的嫡母，却怎么这样不公平？”
    皇后厌烦道：“事实如何你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又有宫人进来，却是有些惶急的禀告：“娘娘，珏小姐刚刚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混账！”顾箴一惊，也顾不得云风篁了，直接带人走了出去，旋即听到外间一阵忙碌，却将贵妃主仆给扔了下来。
    陈兢见状皱眉，请示道：“娘娘，可要奴婢去跟他们……”
    “不必了。”云风篁沉吟了一番，忽然低声问，“你刚刚说这事儿不是咱们安排的……你说这当真是偶然呢还是？”
    见陈兢有些怔忪，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珏小姐请罪跟晕厥的时机，可都恰到好处啊！不然，今儿个本宫跟皇后得吵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