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绽离开位子,由宫人簇拥着进了内殿,连早膳都没再用了。
蒋弥一个人留在外间,也没人管他。
一直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内殿的宫人白着脸出来,蒋弥看着那宫人莫名的惶恐神情,仿佛大难临头般,他有些不解。
“公公,陛下已经睡下了。”
那先前给程绽送药的老太监手持拂尘,眼皮耷拉着,双目间莫名的神色叫人看不清。
“那你们便先退出来吧。”
宫人原是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像是松了口气般低头应是。
不过一会,内殿里面伺候的宫人便都退了出来。
徒留程绽一人在里面歇息。
蒋弥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还不能走,就准备众宫人一起留在殿外候着。
他刚迈出步子,身后那老太监喊停了他。
“你站住。”
蒋弥回过头来,看着那老太监,“是奴吗?”
老太监斜看他一眼,“便就是你这奴了,陛下在里面睡着,你这近身伺候的男侍怎能离开。”
蒋弥点点头示意明白,看来是自己应该在里面候着,没做他想,独自走入寿安殿的内殿之中。
老太监看着蒋弥走进去后,细细的嗤笑了一声。
他身边站着个油头滑脑,绿豆眼睛的年轻太监,年轻太监过来讨好般的那跟着笑了几句,脸都揉作一团道,“干爹,这人估计没的活头了。”
老太监肩膀轻轻耸动,眸间暗讥,“真是替死的难找,上杆子死的倒不少,非得拿腔作势,炫炫做奴才的威风,还敢与我犟嘴,哼,今日少死些人,倒也算给你我积了阴德。”
年轻太监偏了下头,绿豆眼睛眯成一条线来,“哎,干爹,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干爹为人厚重,菩萨心肠,还用的着积阴德吗。”
老太监耷拉着眼皮直直盯着内殿,没再搭话。
在这寿安殿做事的宫人,大家私下里无不知晓这寿安殿中不算秘密的秘密。
那位九五之尊继位以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夜间还总是惊梦,太医也瞧了不少,说是心疾,也开了药方,但都无甚用处。
可自从前些年里,左相大人送了安神的秘药来。
那位终于能睡着觉了,只是他半睡半醒之间,总会暴起杀人,且事后忘得干净。
那安神的药是烈药,只能每月一吃,可每次初时服药后,那位都会变成真正的毫无理智的嗜杀暴君,见人便杀。
每月服药时,寿安殿前都会血红一片,漫漫的血水浸入青石缝间,日子一久,将缝线都染红了,谁又知道这寿安殿里面究竟葬过多少尸骨。
无怪乎先前内殿里的退出的宫人惊惧异常,只是他们都怕留在了内殿里面。
如今他们却听说那位容姿出挑的男侍被留在内殿之中,有的无不扼腕叹息,有的则庆幸多活过一月,这祸事没有轮到他们头上。
大家伙心思各异。
唯独蒋弥什么都不知道,他此时正一人站在空旷沉寂的内殿里。
能听见的声音只有那人平缓的呼吸声。
他环顾四周,找到一把椅子来,坐了上去。
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但现在那位正睡着,且内殿里面再无他人,坐下又何妨。
谁知道那人要睡多久,要是睡上半天,他难不得还要站上半天不成。
蒋弥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了下来,虽然内殿昏沉,可对于他这条人鱼来说,什么都还是能看清楚的。
蒋弥静静的坐着,等人醒,约过了两三柱香的功夫。
内殿里面的龙纹大床上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蒋弥目力极佳,他偏头看去。
就见大床上半坐起个人影来。
蒋弥顿了顿,难道那人醒了,他站起身来,迈步缓缓的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床边上,就见床上半坐着的人已经起来了。
昏沉的内殿里面,蒋弥看着程绽朦胧不清的面容,他皱起眉来,心下觉得有些异样。
他朝程绽低低的唤了一声,“陛下。”
回应他的只有银剑刮蹭地面的刺耳尖锐声。
蒋弥先前没有注意到程绽的所有动作,也并没有看见程绽从床边取下那柄未套剑鞘的剑来。
但蒋弥现在却看是看清楚了。
程绽右手拿剑从暗处走来,身上的乌金袍服与黑暗似融一体,像是刚开了刃想要迫切见血的利剑,满是冷肃的浓烈杀意。
青石面上映出从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昏沉的日光。
蒋弥在原地站定,没有动弹,不对劲,很不对劲,这样子倒像是神志不清,他盯着程绽混沌难解的眸子仔细的想着。
难不成是梦游,蒋弥顿了顿,似乎不无可能。
他正思索着,程绽已经疾步走到近前,剑尖卷着铁银制器独有的冷意直刺蒋弥咽喉处。
蒋弥迅速闪身避开,这种出剑速度,可见用剑之人的武功高强。
这位陛下应该还是个习武之人。
但对于人鱼来说,还是太不够看了。
人鱼一族的力量与速度还有一众能力,向来都是天赐的,普通人习武一生,都不会达到这种地步。
称人鱼为“妖”,倒也不是假话。
程绽混沌着眸子,立时反转剑柄削向蒋弥的面目,右膝曲起直踢蒋弥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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