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时严璋没想太多,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有点看不起他,怎奈胸口焦灼的郁气压得人呼吸不畅,迫切需要找一个出口——严君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不知前路何方的感觉,自古以来游戏都是这么玩的,从叁皇五帝开始,君臣博弈、龙虎风云,凡有史书记载的帝王,哪一位不是被臣属豪绅推举上位?他不认为自己当初做错了什么,却也明白一夕之间世道已经彻底改变,偌大帝国转瞬间分崩离析,洋人、邪教、天军,出现了太多他预料不及的变故,以致于偶尔,严璋克制不住地萌生出恐惧和绝望。
本以为会得到‘你算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实在缺人,姑且救你一救,别太自以为是了’之类的回答,不想李持盈略作思考,十分为难地答复说:“我也不知道,当初你不也放过了我吗?”
出门时月亮爬上柳梢,白休怨快步迎上来,借着月光打量她的脸色:“晚上我替你上值吧,今日太累了。”
李九摇摇头,主动靠过去牵他的手:“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
“你就是很爱生气啊,”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背,“我救下我表哥,还为了救他决定入教,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白君无语了一小会儿:“他对你很重要?”
“也没有很重要,只是,我没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也许是血缘,也许仅仅因为他们从前相识,她能很快接受陌生人的离世,但无法眼看着曾经的熟人惨死。
“白衣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白君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倘若事败,你会被打成逆党反贼。”
这话可乐,她摇摇他的手:“难道我现在就不是逆党反贼了?”
他也笑了,不再说话,两个人默默走了一会儿,隐约能看见小院的灯光时白休怨低声道:“你从前就说过,天下大同的那一日一定会来,为什么那么想?”
不久前才下过雨,道路未干,一路行来无数小水洼里嵌着白玉似的一小块月亮,李九唔了一声:“我说了,你不准笑我。”
“我不笑。”
“因为它真的来了,我是从那个时候回来的,所以我知道。”
说完她就放开他小跑进屋了,李泽刚吃过米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即‘妈妈’、‘妈妈’的大叫起来。李持盈进门先检查了一下他的尿布,然后伸手把他抱起来,边亲边故意皱眉说:“臭臭,润哥儿好臭臭!”
“不秀!”小哥儿渐渐会说话了,一开口唾沫星子满脸乱喷,“不秀秀!!”
今天轮夜班,午夜还得去工厂上值,一抛一接的玩了一会儿李九便自去吃饭。刚才那句话纯属一时意动,她不知道他听懂没有,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她只是……不想骗他。
没头又没尾,玉倌大概只会觉得她在说胡话吧。
二月上旬,伴着原浙江布政使的死讯,南京,也就是天都得了吴子华的消息火速传遍天下。洪方彦果然不是一般人,指使西方记者放出的‘官方’说法是朝廷和太后不愿出资赎回小吴将军,故意派使臣团南下拖延时间,和谈失败根本就在朝廷的意料之中,目的乃借洋人之手置吴子华于死地,幸而吴子华命大,侥幸逃过一劫。至于许太后为何如此忌惮先帝仅剩的养子,记者没有过多展开,百姓们自会找到答案——
“听说大娘娘有意传位之人不是当今?所以太后才……”
“造孽啊,居然胆子大到窃取国祚,可不是要惹得上天发怒,生灵涂炭吗!”
以狩猎为由,暂时避居太原府的许太后深感大势已去,惊怒交加之余几乎没昏死过去。所谓墙倒众人推,二月二十七日,原属真定嫡系的两个舟师公然违抗军令,宣布脱离朝廷掌控,叁月初九,洪方彦率领的天国政权正式建立了水师部门。
“谁?我吗?”简单举行过入教仪式,李持盈成了一名合法白衣教徒,不过暂时还未分宗。趁着春日晴朗,桑基鱼塘和鸭群稻田两个项目都已初步规划完成,这当口,谁也没想到洪方彦会突然点名要她去南京。
左护法倒没多想:“想是听说了入教的事,李娘子见多识广,宗主也常夸赞的。”
白休怨看了他一眼,插嘴道:“我也去。”
“随你。”本也没打算把他们强行分开,小儿女正当是爱腻歪的年纪,虽说就几日功夫,分隔两地毕竟不好受。
对上左护法戏谑的目光,李九莫名有点羞耻:“那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把这个带上吧,”对面冷不丁抛来一把长约一掌的火帽枪,枪管由精美的花纹钢铸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听白鱼说你是使枪的。”
———
人夫要来啦!
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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