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渥堂被大周兵士团团围住,殿内更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各自跪着站着坐着,乱得不成样子。
即便人这么多,殿内却悄寂无声。
王后坐在床沿,与越王合握双手,静静地瞧着蔡妃:“都说完了?”
与几个月前相比,蔡妃憔悴了很多,她膝行上前:“娘娘恕罪,他只是被奸人迷惑……”
一只茶碗横空砸在她面前,蔡妃一个激灵,捂着脸哀哭起来。
明明是随军出征,只要打了胜仗,好日子就在前头,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越王咳嗽几声,“奸人?哪来的奸人,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
钱炆默不作声跪在床边,一动不动。
自从那天被打昏之后,他就被关了起来。
直至临安城门大开,大周大军长驱直入,他被押进王宫,见到父母,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舒王想趁越国不备,攻入临安拿下越国。就算最后拿不下吴国,这也是大功一件。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算准了舒王的心思。等到他领着兵马到临安时,萧蛮萧绥忽然拿下了他。
原来萧蛮萧绥不是舒王的人,他们的旧主也并未死去,而是蛰伏在越国,静候着收网的这一天。
朝代更迭,成王败寇,大周如何作为,别人无从置喙。
但他不一样。
是他把大军领进了临安,他要被史家的笔钉死在这件事上,永世不得翻身。
滔天大罪,不过如此。
一切都完了。
越王冷笑:“废物!就这点本事,还想算计,想虎口夺食!”
钱炆微微摇晃,低下了头,认下废物的名头。
越王激动起来,便咳得厉害。王后给他顺着气,安静地问钱炆:“你是不是心有不甘?觉得我和王上苛待了你?”
钱炆嗫嚅着不说话。
“倘若真要苛待你,你以为自己能顺利跟大军出征?你在湖州受的伤尚未痊愈,你父亲想扣住你,不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钱炆一颤,面露茫然。
王后露出一丝讽笑:“自作聪明,实则愚不可及。”
越王和王后似乎都倦了,甚至不想看他一眼。蔡妃忍不住哭着按钱炆磕头:“王上恕罪——”
“晚了……”越王低声说,“王上?呵,很快就不是了……”
蔡妃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寝殿外有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王后表情一紧,想站起来,却被越王按住了。
两道脚步声,一道凌乱,一道稳重,缓缓停在了门外。
殿门开了,看到李熙让的第一眼,钱炆眼睛一红,忽然扑了过去,却被一旁早有准备的大周兵士压住,死死不得动弹。
看到陆云娇的刹那,王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云娘!”
陆云娇眉头一动,木然的表情总算有了裂痕,也终于在这时,李熙让松开了手,让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王后怀里。
她伏在王后怀里小声啜泣,王后哽咽着拍拍她的背,“别哭了云娘,别怕,没事了……”
在满殿的注视下,李熙让不疾不徐地坐下了,自有小兵提壶过来斟茶。
陆云娇哭了会儿,总算冷静了些,这才敢扭头看他。
青瓷如碧,长指如玉。
茶雾袅袅,离得这么近,陆云娇却看不清他的脸。
这一路走来,越国的禁军已经换成了大周的军士。
李熙让倒不避讳,将这几天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大周奇兵突袭,尖刀一样直插临安,越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临安反应过来,大局已定,于事无补。
是战是降,摆在越王面前。
那晚秉烛夜谈,越王犹豫良久,还是决定降了。
大周兵临城下,却没强行攻城,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愿意与他谈,足见大周的诚意。
更何况,越国没有称霸天下的国力和野心,他也不忍越国的富庶毁于兵戈,就答应了。
不过,李熙让提了三个条件。
交出粮草;越国宗室随他回汴京,改日另择封地;以及和嫡王女的亲事照旧。
她看着越王,不过几天没见,越王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都备好了?”
茶雾吹散,陆云娇陡然回神,在王后怀里埋得更紧了。
李熙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落在越王身上。
越王缓缓点头,露出掌中的金印,高高举起,轻轻放在小兵的托盘里。
宫殿雕梁画栋,精美华贵,别人都无暇观赏,只盯着这一方小小的印鉴。
越国金印。
李熙让微微颔首,另一个小兵托着锦盒过来,将之装好。
锦盒啪嗒一声盖上,众人的视线随之一断。
越王微微垂首,一言不发。阿寿抿了抿头发,躬身上前:“这是纳土归降的折子,和嫡王女的嫁妆礼单,请殿下过目。”
两份折子一同呈了上去,李熙让却仔细看了礼单,归降的折子只是粗略扫过。
“亲事就不在临安办了,正好去汴京办。其余事宜,待我与父亲商量了再行答复。此去汴京,我保你全族无恙。”
阿寿悄悄看了越王一眼,恭敬应下。
“我不去汴京。”
满座寂静中,陆云娇忽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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