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脸熟罢了,应该是认错了人。李郎君是游遍天下的人物,见了不少人,碰见个脸熟的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陆云娇解释半天已经累了,林绍便帮她挡了些人,还不忘塞给她两个胡饼,还是刚从厨下拿过来的。陆云娇掰了一块,拿去假山后给飞雪吃。
飞雪被她偷偷养在假山后,不能随意跑动。这么久没好好活动,它耳朵都耷拉着,比她还没胃口,啃了两口就不吃了。
陆云娇揉揉它的脑袋,“别着急,我干完这一票就带你回家。”
飞雪鄙视地瞪了她一眼,甩甩脑袋趴下了。然而还没趴多久,飞雪就瞪着眼睛,张嘴想叫。
陆云娇连忙握着狗嘴,“嘘!要是被发现了,你真要被打成一条丑狗了!”
狗眼睛冲她拼命眨,后腿都快刨出个小土坑,陆云娇还以为它抽风了,就在此时,身后忽然附来一道滚烫的人影,将她压在了假山上。
已经傍晚了,这处小院鲜少有人来。陆云娇心底大惊,正要往背后踢出一脚,那人却揽着她的腰,贴在她耳畔,哑声唤了句“云娘”。
这一声心酸又委屈,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试探。
陆云娇忍不住看向飞雪。
真是错怪它了。
飞雪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人,顿时打了个喷鼻,无奈地走开了。
假山边两条人影紧紧相拥,气氛却是冰冷的,毫无温情。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最终是陆云娇先叹气,却没回头,“郎君上午就认错了人,现在是喝醉了,所以又认错了么?”
这样浓的酒气,她都要被熏醉了。
身后的人气息陡然急促起来,揽着她的手臂也紧了几分,“我不曾认错。云娘,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不是,郎君真的认错了。”飞雪竖起耳朵掉头回来,她眼神示意它别轻举妄动,“我夫君已经不在了,郎君自重。”
他仍然恋恋不舍地蹭着她的发鬓,贪婪地吮吸她发间的清香。
如此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气息。就是她,他绝不可能认错。
“云娘,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不会走。”他轻声说,“等这边了结,你随我回去好不好?或者我陪你在金陵住一阵子也行?”
陆云娇被他纠缠得受不了,“随你回去?然后又被你锁在院子里?”
她猛地推开他转身,看见他胸口血迹时愣住了,“你受伤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
他眼神有些醉意朦胧,笑得也温柔:“云娘,我果真没有认错人。你心里还是有我。”
“我只是问一句,你别自作多情。”陆云娇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放飞雪咬他,“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我一别两宽,前尘旧怨一笔勾销,所以你休要再纠缠我。”
陆云娇趁着他发愣的工夫将他推开,示意飞雪换个地方躲着,便要离开。
她刚刚走出两步,手又被他攥住了。
她很无奈,“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以他的智计,难道不是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么?
他摇头,“云娘你信我,你随我回去,想做什么都行,绝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我……”
“从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她拔高声音,将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柴熙谕无话可说。
她不想和他浪费精力,好笑地看着他:“人心都是肉长的,同样的法子你骗了我一次,就休想骗第二次。我不管你来此有何目的,我不会揭穿你,也不会耽误你的大业,所以你也别耽搁我。我再说一次,放、手。”
他怔怔地看着两人的手。果真只有他抓着陆云娇,陆云娇一直往回使力,手指都悬出去,根本不想挨着他。
可是以前不会这样。
才过去短短几个月,到底是什么让她变了?
他轻声问:“是因为林绍么?”
白天她和林绍并肩走来的场面历历在目,他每次不由自主地回想,都能痛彻心扉。
他有很多种手段可以带走林绍,甚至让他永远消失。可是一想到她会为此动怒,他就什么都不敢做。
陆云娇皱眉,“你我之间的事,跟他有何干系?你要是迁怒他,休怪我不客气。放手!”
这回的语气比刚才更重了,柴熙谕恍惚地松开手,以至于她毫无防备踉跄一下,都把飞雪吓了一跳,连忙过来绕着她的脚。
他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刚刚张口,血就从唇角淌出来,淅淅沥沥地滴在衣襟上。
陆云娇先是一惊,“你别给我玩苦肉计了,我不会再上当!”便一把抱起飞雪,匆匆消失在他眼前。
他没急着追,而是低下头,看着血一点一滴落在草叶上,慢慢浸润在泥土中。
柴熙谕苦笑。
不是苦肉计,他想告诉陆云娇,真的不是苦肉计。
他心口疼得厉害。她防备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把他的心片成缕缕血肉,每次呼吸都疼得他睁不开眼。
然而细细一想,他不让文竹给他换衣裳,还刻意喝了酒才过来,不是苦肉计又是什么?
他已经把算计人心刻进了骨子里,早已不知该怎么对人好,也不知如何表露真心。
父亲说的没错,是他活该。
玩弄人心,迟早会有报应。
他一动不动地倚在假山上,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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