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长街尽头吹了过来,牵引着天地里的灵力,无形的命运在这一刻被刻画在铜板上,它们在地上颤抖、扭动、尖叫,然后指引出一条模糊的轨迹。
几枚铜板,尽数指向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结果。
苏蕴盯着那些颤动的铜钱,一言不发,手已经扶在了剑柄上。
司天玄猛地站了起来,额角上隐隐有汗,他看着苏蕴,艰难吐出几个字,道:“石桥村里……无活人。”
石桥村里,没有活人。
夜幕下,苏蕴盯着司天玄手里的铜板,凝重道:“卦象……不会错,石桥村,或许真的没有剩下活口。”
“但是,叶三绝不是短命的面相。”司天玄紧紧盯着手里的铜板,他一把掏出从叶三手里骗来的铜钱,由于一枚挂在树上,只剩了七个。他将仅剩的七个铜板,在地上排成七星北斗的样式。
苏蕴看到七星阵,立即想要去拦,然而七个铜板上浮出浅白的光芒,他们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在地上弹跳、弹跳。
几个铜板越来越急,越来越烫,上面甚至开始冒出白色的烟气。
苏蕴看着司天玄微微颤动的右手,一剑劈到卦上,冷声道:“撤卦,上马,走。”
司天玄愕然看着地上的铜板,脚像扎在地上一样,一动没有动。
他看着苏蕴,有些焦灼,“抱歉,苏蕴。”
苏蕴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他……不是人了。”司天玄艰难地说道,他蹲在地上,一枚一枚捡起铜钱,“代价……不够了。”
苏蕴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看着司天玄,一声不吭。
“他……跨过了那道门。”司天玄沉默片刻后说道:“他是个修士了。”
苏蕴慢慢仰起头,发出忍无可忍一声叹息,“罗致南说得对,当初真该一剑劈了那个小魅灵。”他一把扯出缰绳,拍了拍马背,道:“上马,救人。”
司天玄扯过自己枣红色的马,一边骑上去,一边对苏蕴说:“他的引道人,或许不是那个魅灵,而是……罗致南?”
话一出口,他就再一次沉默了。
修士的引道人,是指踏入修行一门时,为他护法、引路的人。一般来说,担任这份角色的人是师父,再不济,也是同门师兄。
倘若罗致南当真为他引道入门,那么青城山绝无理由带走叶三,罗致南和他的师父,也绝不可能被苏蕴揍得那么惨。
先天道种,青城山预备的二代弟子,苏蕴看中的小师弟,被一个在修行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魅灵,引道开路了。
司天玄骑着马,在黑夜下狂奔。他看着黑压压雾沉沉的夜,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离奇莫测。
石桥村里,这时候灯已经全部熄了。冬天的时候,大家习惯早点儿爬进温暖的被窝,然后舒舒服服地等早上天亮。
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半夜饿了,习惯性凑到阿娘胸膛上喝奶。
奶水并不多,他哇哇地哭了起来,然而这一次,阿娘没有爬起来抱抱他。
暗色的液体从床上缓缓地淌下,刀光亮起又消失,喝奶的娃娃从此再也不会哭闹了。
“也不是这个。”黑暗里的声音一闪而过,往下一个房子飘去。
第25章 石桥村里无活人
叶三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看看,还是黑夜。他习惯性翻了个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屋子格外冷一些。
一时之间,,他有些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看头顶的茅草。有些漏风的窗户不时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下一刻,他猛地弯腰坐起来,右手一把探入床垫底下,悄无声息抽出那把无鞘的长刀。手碰到刀的一瞬间,他整个变了一个人,一双黑色的眼睛寒气迫人,如黑森林最深处潜伏的花豹子。
在他动身的一瞬间,云清动作迅捷地翻身爬起,一个侧翻就无声地落在了地上。叶三一把拦住他的肩,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漏风的窗户摇晃得更响,冬日里的寒风传来新鲜的血气,让叶三一时头皮发麻。
而常年在黑森林里与地形和野兽打交道的叶三,在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他沉默地握着刀,很慢地掀开被子,很慢地站在地上。他看见云清空着双手,就朝灶台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拿起那把柴刀。
石桥村的建筑破烂,房子稀稀疏疏,一眼看上去就很乱。这个乱糟糟的小村庄里,村门口的花狸猫安安静静伏在地上,木栅栏中的大黄狗也没了声息。
带着浓重血气的冷风刮过烧饼摊,吹过杂货店,走进东巷西街,却没有激起半点声响。往日每夜都会哭几声的娃娃,今夜也睡得格外安静。
叶三的手很稳,他很轻地将窗户抬起,屋外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黑森林里被野兽们追着疯狂逃命的日子,虎豹相搏遍地鲜血的气味,一瞬间涌入了脑海。叶三闭了闭眼,他握着那把刀,从窗户里猫身钻了出去。
云清光着脚,无声无息跳在地上。他跟着叶三,紧紧贴墙站好。石桥村的地形并不复杂,从这堵墙外面,可以看见一大片空阔的泥地,上面散落着稀稀疏疏的屋子。
一个带着竹斗笠的男人站在黑夜里,宽大的长袖遮住他的双手,只有那把刀上的血,仍旧在不停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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