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杜管家方才点了点头。有偏将将酒一饮而尽,抱拳道:“将军有这样的信心,我等自当为陛下流血奋战至最后一刻。”
待帐篷中的人陆续走光以后,杜少威看着桌上的酒杯,陷入了沉默。
这场战争的因由,本就不是魔宗这个荒唐的借口。
想到这儿,他拧了拧眉心。如果放在月前,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决定。大翊强大了太多年,这样的强大足够让他忽视一些细微的代价,而将深入骨血的奋勇发挥到极致。
那时候的人们只会觉得,那是来归顺投靠我们的可怜人,大翊若要保下他们,谁敢造次?
大翊铁蹄之下,草原诸部俯首称臣,煌煌天威之下,又有哪个部落敢对大翊发起真正的进攻?
然而如今,情势早已发生了转变。
谁敢造次?黑城敢,蛮族背后的清虚宗,更有翻天覆地之心。
杜少威慢慢握住酒杯,手指略一用力,瓷杯尽数碎裂。
更何况,哪怕左右副将都不知道,运输粮草的队伍逾期整整三日没有到达。再撑几天,汇集在云中的边城人马,将要彻底断粮。
来自中原的粮草,运输的过程中必定会经过衡山郡。
往年,因为对大翊力量的敬畏惧怕之心,衡山郡、清虚宗与大翊之间保持着微妙平衡,哪怕他们贪灭了很多粮草与钱税,朝中一直保持沉默,衡山郡也从来没有对军用物资下过手。
当他们下手的时候,则意味着另一件事——在这场交锋中,衡山郡倒向了清虚宗。
清虚宗,已然叛变。
杜少威思考了很久,久到几乎睡着。
一根羽箭笔直地贴着他的鼻尖,扎进了帐篷里的木柱上,仅留下一截尾羽。
杜少威猛地睁开眼睛,手握住腰侧剑柄,竖起耳朵听帐篷里的动静,眼神却落在眼前的酒水上。
酒水微浊,平静无波。
“萧氏让我传一句话给大人,”帐篷里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有些阴森尖锐,显然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两个时辰后,蛮族的大军将会在此与将军开战。”
“两军对战,什么时候让清虚宗的修士前来传递战报?”
黑暗中的人并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萧氏另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十八年前黑森林一役,杜老将军受清虚宗之令,私自领兵前往襄助。从此您那父亲被大翊皇帝拔除羽翼,偌大杜家就此没落,倘若您愿归马黑城,从此大翊关山以北,不尽是您驰骋之地?”
伴随着他的声音,酒水微微泛起涟漪。杜少威一双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侧。
在扭头的同时,杜少威抽出佩剑砍向帐篷,软卧在桌边的胡姬同时跃起张弓搭箭,银白色长箭瞬间破空。
弓弩爆裂的声响划过帐篷,带着亮银色尾羽炸亮了昏暗的空间。
沉闷的惨叫声从木柱后响起,血水飞溅而出,直接泼溅在帐篷顶部。
在惨叫声响起的一刹那,习惯了埋伏与袭击的玄铁军暗卫们,在第一时间从帐篷外确认敌人的方向,黑色的箭弩从四面八方射来,瞬间将潜伏的敌人穿成了一只刺猬。
当他浑身都插满箭以后,才发出一声沉重闷响,从高处砸在地上。
杜少威朝扮作胡姬的安多伊格点头示意,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到帐篷的门帘下,他才顿住脚步,自语道:“我杜家脚踩大翊国土,即便与陛下有些龃龉,也是杜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外族多嘴议论?”
此时帐篷外,长风飞舞,野草折腰。宽广无际的大草原,在金色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第163章 战争从来不美好
眼前这场战争,尽管超过很多人的想象,但杜少威却并不太意外。
清虚宗和魔宗的对抗已有千年,这千年以来,草原上的蛮人们常常袭掠侵边,虽然没有太大的战事,小摩擦却常有发生。
陛下二十年前从宫中抽出手来,才开始经营西边的部署和事宜,然而在那时候,黑城的人马已经颇具气候。
黑城的实力太过强大,以至于附近的部族纷纷往额济纳河边迁徙归顺,再加上如今修士的势力,这场战争终于变成难以解决的祸事。
周围的帐篷营地都陷入沉默,变得死寂一片,在下达作战的命令后,所有的将官和士兵们都坐在地上,做好最后的修整。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桌上的酒杯开始泛起阵阵涟漪,杜少威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将士们,沉声喝道:“备战。”
他的声音在草原上低震,旋即被破空的箭弩声撕碎。大地嗡嗡地震动起来,天际线上烟尘滚滚,无数马匹汇聚起来,如同海浪往营地上疯卷。
喧闹声瞬间掩盖了一切,胡天漫地的箭矢自远处飞射,席卷了整片草地。那些极为利锐的箭矢,带着长长流光自高空飞射而来,如同无数灼烧的流星,坠落在地的瞬间,就将周遭野草烧焦。
长期在边关作战的战士们早已见惯刀剑,当第一片飞矢落在草地上以后,将士们就如潮水一般结阵、后退。
然而在震荡的大地里,那些与往常并无二致的刀剑却显得有些阴森诡异。拖拽着长长流光的飞矢,飞速切割开战士的盔甲切入筋骨,嘭起三尺长的血花。
惨叫声几乎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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