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被门外吹入的凉风冻回一丝神智,他抬起头,看到赤月宗宗主屈身坐在他前方的案桌,没有任何宗主的架子,随手续上快要燃灭的香火。
“月宗主。”秦晓还记得要行礼。
月江流摆摆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晓,有些好奇,他和秦晓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一见如故的荒唐感。
“秦公子莫慌,”月江流亲自斟茶,递给秦晓一杯,“既然秦公子有要事需要尹小公子,且尹小公子在委托在下抹去他记忆前,的的确确是叮嘱过秦公子日后必须唤醒他,”
“那在下肯定会帮助秦公子,去劝说尹小公子……”
秦晓突然摇了摇头,挺云淡清风拂袖接过茶,
“算了,”
“我们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都是希望小匡能得到这世间还存在的温暖。”
“如果他真的喜欢在赤月宗这无忧无虑的日子,那就……随他去吧。”
月江流皱眉,“可秦公子不是说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尹小公子来主持?”
秦晓轻轻一笑,多情地撩起额前落下的长发,别在耳后,“没有小匡,我们照旧可以杀到最后!”
月江流盯着秦晓随手间挠挠头发的小动作,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就算现在闭上双眼,回忆起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恍若就在昨日……”
地牢里的赵斯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无形的血雨腥风画面,干裂的嘴唇渗出一缕血丝,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画过一条咒纹。
齐与晟胳膊肘撑在膝盖两侧,气色不是很好,有些硬撑着。
“殿下放心,话并不会很多。”赵斯察觉到齐与晟的身体不适,还关心地问他怎么了。齐与晟摆摆手,让他无需分神,赵斯睁开眼睛,笑了笑,眼底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让武殿帅开始记录吧。”
“……好。”
二十七年前,殷三五零年。
赵斯从小家里就很穷,穷到什么地步?连穿个打补丁的衣服都买不起,打记事起,赵斯就每天都要去凌河驻扎军旁边的乱葬岗深夜乱扒拉,捡尸体上的衣服。
但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但赵斯的母亲却十分要强,他丈夫死得早,死前还欠了一屁股债,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靠着收草药给丈夫还留下的债。
以及供赵斯读书。
赵斯他娘虽然自己没读过书,可很清楚知识改变命运,所以不论说什么也要让赵斯去学堂念书。可怜的赵斯每天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一到夏天浑身就散发着阵阵酸臭,学堂的小孩都瞧不太起他,没人跟他做朋友,然而赵斯的学习成绩却是整个学堂数一数二的好。
赵斯他娘极为重视赵斯的学业,近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个人做事出色,那可能是他具有极高天赋,也不泛是真心喜欢。
赵斯自己的的确确很喜欢读书,但过于高压的被迫,以及每天实在是读不下、推开门想与母亲说说话休息休息脑子片刻,却看到灯火下母亲低着头数着今天微薄收入,还有拿着又卖了家里什么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最新出的书,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问题了,明明母亲那般操劳、明明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母亲还是在割肉也要给他买最好最贵的书籍,赵斯却想上吊。
太累了。
学堂每隔一个月就会对学子们进行学识考核,考核后批阅出来的卷子都会用“甲乙丙丁”来划分高低等级,赵斯从读书起,就发现——家里的喜怒哀乐、他和母亲之间的亲情维系,几乎全部跟他的考核等级挂钩。
殷三五零年春,一年一度御前预备学士开考。御前预备学士,是殷朝特有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古时流传不少年少天才长大后却陨落的遗憾,殷朝向来注重人才的挖掘,绝对不可放过少年天才任凭他们被埋没。
赵斯当然要参加预备学士考,并且给自己定下绝对要考中凌河州那万分之一的名额!除了背着全学堂教书先生的期望外,还有母亲那“无限度”关爱。
赵斯相信自己,也必须相信,母亲甚至去当地的风月楼干活,就为了给他赚买书买宣纸买笔墨的钱。
好几次,年幼的赵斯都看到母亲深夜才回家,独自一人躲在厨房里,抱着凌乱的头发对着父亲的灵牌痛哭,布兜里又多出来好多银票。
每每这种时候,赵斯想要对母亲商量可不可以出去和同龄人踏春的话,一点点咽回肚子里。
预备学士考,赵斯全副武装,绷紧了弦上阵。
出了考场,他信誓旦旦,对母亲说着自己绝对没问题,考题他都背的滚瓜烂熟,就连其余考生都在哀嚎的最难的题,他全部答出,并且与正确答案绝无二样!
赵斯的母亲也很高兴,更卖力地赚钱,赵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在母亲的关怀下,提前学习着做官之道,晚上依旧去乱葬岗偷着衣服。
放榜的前一天,赵斯的母亲早早从风月楼回到家,赵斯正在偷偷玩着一把从乱葬岗翻出来的小刀。母亲一回来,他急急忙忙将刀子藏在腰部衣服里,扭头就看到母亲衣衫凌乱,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手里捧着一身一看就用很贵很贵布材定制的衣服。
“儿啊……”赵斯他娘惊喜地对赵斯喊道,“你快穿穿看,这是为娘按照朝廷丞相才能穿的衣服样式给你做的大官服!你快穿穿看!等明儿,就穿着它去看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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