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眸冷眼看着前方,丑恶的灵魂在烈火中打滚。
祝久辞看得清楚,与他咫尺之间的这个人,前一刻将火折子丢进了酒滩,亲手酿造了这场地狱的火。
不知怎的,祝久辞突然想起了火盆里的死鼠。是否在佛祖看来,这火中的二者并无差别。
梁昭歌打算把祝久辞送回国公府,但是祝久辞不敢回去,就慢吞吞地跟着梁昭歌往红坊去。
他暂时还不敢将这事告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小公爷的身份尴尬,此等难堪事若传开,恐会拂了皇宫与大臣的面子,三是这事儿若真传开了,往大了说,能直接捅到圣上面前去。毕竟小公爷身上有爵位在身,遭这般......定是要层层报上去,再层层查下来,不知又要祸害多少老百姓遭罪。
京城的夜景着实美,华灯一直从皇宫院落连到内城,再一路通往外城。一到晚上,整个京城好似连成了一片,再无内外之分。
因此只有到了晚上,祝久辞才喜欢把他所生活的这片地方叫京城,而白天他则不冷不热地喊一句四九城。
四座宫门,九座内外城门生生将京城划成了三六九等的地方。
梁昭歌在旁边走着,突然顿住脚步。祝久辞疑惑地看过去,下一刻就被人打横抱起。
梁昭歌!
梁昭歌没理他,脚下走得飞快,双眸在街道两旁找寻。不出一会儿,梁昭歌把他抱进了医馆。
被轻轻放到椅子里,祝久辞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梁昭歌闻言眉头一皱,半蹲下来,失敬。伸手小心将他的里袍掀开。
雪白的里裤星星点点都是血。
郎中恰时走过来,梁昭歌起身就要往外面冲。祝久辞大概猜到他要出去做什么,可那两个酒鬼已经被扔到了衙门口,这疯子过去了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祝久辞连忙把人唤住。
看着可怖而已,换了纱布就好了。
梁昭歌顿住脚步,在门口停了半刻,终是转身走回来,半跪在地上,小心将祝久辞的鞋袜褪去。
那酒鬼摔了酒罐,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我恐你不小心带着碎瓷片走一路,别到时候再划伤自己。所以寻思找一个亮堂的地方看一下。梁昭歌抬起头,凤眸盯着祝久辞,带着埋怨,倒不曾想伤得这么深。
祝久辞被看得有些心虚,他确实是没把这碎瓷片搁在心上,虽是划到了皮肤,但是不怎么疼,他想也许就划了几个小口子,他也没想到竟然伤了一大片。
二位爷甭闲聊了,给郎中腾个地儿吧。
梁昭歌的肩膀被郎中拿着托盘儿一拍,他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开。
伤口数量有些多,但大多不太深。有一长道是被大块儿的碎瓷片划过去的,抹了药膏便没有大事,唯独个别几个伤口被细小的碎瓷片划了,郎中还得拿着银针,将瓷片渣儿挑出来。
等完全包扎好,已是半夜了。
梁昭歌将祝久辞抱起来,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借宿一宿可行否?
梁昭歌抿着嘴,什么话都没说,把人抱了出去。
祝久辞不知道梁昭歌为何突然不说话了,而且冷着脸抿了嘴,似乎不高兴的样子。于是祝久辞也乖乖地做了哑巴。疯子不高兴,那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梁昭歌抱着祝久辞踏上红坊木梯,一级一级踩上去,古老的木梯吱呀作响。祝久辞侧过头,透过雕花木栏的空隙,只见楼下的景物一点一点变远,唯独那面巨幅的红绸一直不变,垂在木梯的旁侧,无论登上多高,它永远都在。
上了二楼,梁昭歌径直走过自己房间,抱着人进了隔壁的空房。
祝久辞想起他房中的火盆,怕是因为这个梁昭歌才不带他进去吧。
梁昭歌把怀中的人安放在榻上,俯身看着他问道,小公爷可需要伺候
不!不不用!
梁昭歌一挑眉,把话说完,洗漱。
祝久辞登时红了脸。
梁昭歌也算给他留面子,瞥他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不出片刻,两个年龄不大面容干净又手脚利索的小丫头抱着梳洗的礼具走进来。二人齐齐对着祝久辞脆生生唤一声小公爷,而后便一声不吭地忙活起来。
躺下后,小丫头们就掩了房门退出去。黑暗顿时笼罩,听觉也灵敏起来。房间的隔音虽好,但仍能隐约听到楼下迷醉的丝竹之音。
祝久辞突然想起来,梁昭歌似乎弹得一手好琴。
有位雅人曾如此描述,七弦响起之时,空谷回鸣,梵音不绝,隐约见小路,清水小石相伴,尽处见山林古寺,正欲前往,忽而悠悠天地,再无一物。
都说闻琴识人,梁昭歌的琴音化境外物,清净无尘,那他本人嘶,小腿上隐隐刺痛,有些发热,祝久辞摇摇头,是了,梁昭歌又怎会是如此,定是原书的作者又在胡写了。
梁昭歌自把他送到房里,就再也没来找他,也不知是哪里不高兴了。祝久辞迷糊地想着,不知觉入了梦。
若能俯视京城,定会发现,京城的夜分作明暗两半。一半灯火通明喧嚣人生,一半静谧安宁年岁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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