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我们……”
周翰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长根咳嗽一声再问,“大少爷,我们……”
“走吧。”
“哎呀,真不巧,大少奶奶早上才走。”周翰的乳母窦氏叹息,一屋子的下人中,大概只有窦氏才敢这样说。
“她来了多久?嫲嫲?”
“八、九天。”
“一直在家里呆着,没去哪儿?”
“在镇子上转了两天,去陈家老宅呆了两天,还去了两次辑里村。”
周翰回来看祖母,吴氏十分开心,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他身体、起居、生意上的事。
“其实蕙雪和澧兰也告诉我了,可我就是想听你自己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了更踏实。”
周翰问祖母的身体,“都很好,就是有点腰腿疼的毛病,老年人大都这样,没什么好紧张。”
吴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跟他说。“周翰,我想跟你说说澧兰的事。我知道你因了你母亲的事跟你继母有嫌隙,可澧兰何辜?”
周翰不语。
“这个女孩儿生得那么好,又有风度,性情宽和。人也聪明,在北京大学读书,门门功课都是优秀,好些男子们也比不上。毕业时还做学生代表上台致辞。英语、法语、德语说得好极了。弹得一手好筝,字也好、画也好,钢琴专门得上海滩数一的梅.帕契的指点。澧兰性情又娴静,全没有那些上洋学堂的女子的张狂样、不安于室。我真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女孩儿来匹配你。过年的时候,我说了她,说即使你不回家,她也可以找你去,做女人总要伏低做小一些。我看她当时泪迸出来,也是不忍,是我说重了。”
周翰心里觉着有什么东西狠抓了一把。
“也怪蕙雪,就是不愿把你父母的骨殖放到一起,又有什么呢?人都故去了,争什么争!也是怪我,当年要冲什么喜,害了你父亲、蕙雪和你母亲。不过要是不冲喜,也没你这么个大孙子。”
吴氏絮絮不止,“都是我,我若不是常年住在乡下,蕙雪不用一年两季来服侍我,瑾瑜他们夫妻能相守得久一些,我知道蕙雪怨我。可我舍不得你祖父。我住在这里,天天都可以去看他。你祖父一辈子不纳小、不私婢,待我极好。瑾瑜也是。顾家的男子总是这么重情义,娶进门的女子也一样。”
吴氏说着说着泪就下来了。“可怜蕙雪,可怜澧兰了。”
“祖母,”
“你去吧,我静会儿。”吴氏挥挥手。
顾周翰往园子里去,经过四进庭院,蓦然看见了那两棵广玉兰树,花开得正好,葱郁的叶子托起翠蓝的树冠,皎洁的花朵夹杂在蓬勃的绿叶中,周翰走进厅里,隔着花窗仰望,站了好久。
周翰这一夜在楠木拔步床上睡得极惬意,惬意到他甚至做了绮梦。澧兰前一晚才在上面安歇过,周翰可以感受到她清新的气息留存在床上,他把头埋在枕上嗅着女孩的芬芳。仆佣们要为他更换床品时,他刚好在,“不用,这样很好。”澧兰是他的妻,他自当与她共衾枕。早晨醒来后,他躺在床上发了半天呆,脸上带着笑意。
第6章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3)
顾周翰从南浔回来后第二天,陈氏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让他务必回一趟大宅。
周翰进了大门,仆人接下外套和包,说太太在书房里,他敲敲门进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屋里正说着话的两个人转过身来,澧兰穿着墨绿色的旗袍,露着雪白的小臂,浓黑的头发很随意地挽一个家常髻,长身玉立、双眸澄深如水。五年没见,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澧兰。
“母亲,我出去了。”澧兰走过他身边,微微低一下头算是行礼。
周翰目送她出去。
“周翰,回来了,这几天很忙吧?”
“还好。母亲,什么事?”
“先去换换衣服,一会儿就开饭了。吃了饭我们再说。”
周翰上楼时目光在大厅里四下搜寻,没见到澧兰,等他洗了手、换了家常衣服从楼梯上下来时,澧兰刚好从后园里进来,她微微地仰着脸,腰肢软款、步态轻盈。她的身量长高了,他们大概差了二十公分,澧兰刚好到他下巴的位置,不高也不矮,周翰觉着正合适,这样他随时都可以把吻落在她额上,他还可以把她像小鸟那样揣进怀里,他想得有些出神。两人几乎同时走到饭厅门口,周翰侧了下身子,让她先进,澧兰轻声说谢谢。周末,经国和管彤也从学校里回来,兄弟四个人好一番热络,澧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西式长桌,桌子中间花瓶里插着各色盛开的月季;靠墙的玻璃柜里错杂地摆着精致的杯盘;花气芬芳,从敞开的窗子飘进来。家常便饭,两汤四肴,还有数碟鲜洁的小菜。陈氏坐在桌子一端,周翰、经国、朝宗、澧兰和管彤分别在左右两侧,周翰和澧兰正对着。周翰瞥见澧兰臂光莹然,不由得想起“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诗句来。两兄弟聊起时事: 蒋jie shi 任北伐军总司令、叶挺的独立团攻克湖南攸县、国民军和直晋两军的战事、被张作霖枪杀的《京报》社长邵飘萍、……,经国很亢奋,周翰很淡定,女人们静静地听着。
“兰姐,你在北京时,一定常看邵飘萍的文章吧?感觉怎么样?”经国转向澧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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