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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 第57页

第57页

    陈氏实在不忍心开口,澧兰轻描淡写地只三行半,关于课业、报平安、祝好。陈氏不做声,周翰忍不住接过信来,他眼睛瞬了再瞬,差点掉下泪来。她完全仿照了周翰当初在美国的信件内容,几乎丝毫不差。所以他盼了两个月,只得寥寥片语。他几乎不能相信,他转去看箱子,箱子里是给陈氏的十几本英文小说,给管彤的数本钢琴曲集,给经国的欧洲最新出版的书、伦敦街景的照片,给朝宗的图画书、玩具,给祖母的羊绒制品、银质餐具。她未能好好写信,就用礼物来表达她的心意。
    “周翰,我也许不该告诉澧兰你看她的家信。”陈氏叹息。经国和管彤凑过来一看,经国立刻就拍拍兄长的肩安慰他。
    周翰一言不发,拿了澧兰的信走出书房上楼,一进澧兰的房间,泪就下来了。澧兰怨恨他,她要跟他撇清,周翰能够感受到澧兰心中对他深深的芥蒂。放在以前,他绝想不到,也不会相信。以前澧兰对他只有爱,深厚热烈的爱。有澧兰深切的爱加持在身,他做事有恃无恐,所以他疏于回信,回国后拖延着不去看澧兰,他从未切实担心过后果。他后来即使让俊杰帮他看住澧兰,也不过是给他们的爱和婚姻再固上一道锁,他凡事喜欢万无一失。他不信澧兰会背叛他,舍弃他。他总以为她那样柔顺的女孩儿始终会等着他。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跑不掉!
    周翰的心疼得慌,澧兰对他的怨意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他记忆中只有澧兰深情的眼、妩媚的笑靥、柔婉的声音、娇娆不胜羞的意态。晚上他躺在澧兰的床上,还会想起从前的美好:澧兰柔软的身体从他怀中慢慢落到床上,美好的青丝铺满枕头,莹洁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泽。他们曾经枕席恩深,山河盟重,如今却转爱成仇,积怨成狂。
    以后周翰就每两个月才收一封信,逢着圣诞节假期或暑假,澧兰就三个月发一封,因为旅行。她旅行中会发一次电报,只写“平安”两字。先头几封信极简洁,跟周翰当年有得一拼,即使暑假旅行后发的信也惜墨如金。周翰被磨折得几乎发狂,他的心成了一片荒漠,澧兰的信是荒漠中稀少的降水,仅够他维持生命。他每周至少给冯清扬发一次电报询问澧兰的消息,否则他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周翰因此也渐渐体会到自己去国时澧兰的心境。他尚且有冯清扬通报澧兰的音讯,可澧兰呢?他打定主意,等他们再团聚后他要万分宠爱澧兰,绝不跟她动气,他要弥补自己的过失。
    再后来,陈氏实在看不过眼,发电报给澧兰,说如果澧兰不愿周翰读她的家信,她就撇开周翰。管彤、经国和朝宗他们总盼着姐姐来信,澧兰以前的信让他们很开心,大家都想了解欧洲的景致、风俗和民情。澧兰信的内容就慢慢增多,但写信的频率还是不变。
    第11章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5)
    秘书看到冯清扬的电报急忙送进去,老板说过这个人的电报要第一时间送给他,不论他在做什么。经理们看到笑意从顾周翰的眼角、眉梢、唇边慢慢漾开,不长的电文他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折起来郑重地放到衣兜里。周翰低头沉思了一会,电文上写着:澧兰九月四日给大家做了阳春面当晚饭,很好吃。澧兰花了一下午时间,面切得很细,还专门做了煮面的高汤。冯清扬发电报时很纳闷,顾周翰为什么关心她们九月四日吃什么?
    她果然没忘记自己生日!周翰记得1920年八月初九是个周一,澧兰请假没去上学。她预先很早就问他过阳历生日还是阴历生日,问他要吃什么面。也是折腾了很长时间,在厨子的指点下才做好面,还烫伤了手,周翰很心疼,在她伤处亲了又亲。家里做中式、西式大菜的厨子就有四个,还有专门做面点的厨子,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后来他在美国时,每到他生日,澧兰就发电报贺他;澧兰的生日,他也发电回国,他虽然不愿写信,她的生日他绝不会忘。周翰心疼她到极点,他们已经分手,她远在欧洲,仍然不忘自己生日。周翰想她从哪里查到的中国阴历。
    1927年10月底,澧兰的信比冯清扬的信早一天抵达。周翰晚上回家看着书桌上薄薄的一封信,呆坐了半天。他料到了,他已经连着收了两封这样的信,每两个月一张纸三行字,这次间隔了两个半月。他不死心,振作起来,把信打开,只得五行字。他不知道这多出的两行字也是澧兰看在陈氏的面子上赏赐给他的。澧兰原本只想写一句假期去了意大利,仿效他当年写信的内容。澧兰说整个暑假都在意大利旅行,跟冯清扬一起去了罗马、庞贝遗址、弗罗伦萨、锡耶纳、博洛尼亚、阿马尔菲海岸、维罗纳、威尼斯。风景优美、文化灿烂,饮食也对中国人的胃口,很好。自己一切安好,请勿挂念。问祖母、姑母、弟弟妹妹们好。她又撇开他,只关心其他人,周翰擦了擦眼睛。他希望澧兰问大家好,如此,他还可以臆断“大家”包括他自己。
    冯清扬略写了她们的旅程,她主要详述发生在澧兰身上的事,澧兰说的话,她能猜到顾周翰对什么感兴趣。澧兰的信总是风趣活泼,昂扬向上,从不写不快乐的事;冯清扬则会写出澧兰的各种情绪变化。冯清扬说意大利的男人太热情,总是冲着澧兰吹口哨,澧兰很无奈。意大利的男子都很英俊,在威尼斯,有一次清扬对澧兰说那个在交通船上专门负责缆绳的男子太帅气,简直是浪费。澧兰瞥了一眼,脱口而出,“帅气?怎么会?哪里比得上周翰!”。“谁?周翰?”清扬明知故问。她见澧兰红了脸,很窘迫,慢慢地眼圈也红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澧兰低声说。周翰又开心又心疼,他知道自己并非相貌过人,但在澧兰眼里,他比谁都好。六年了,自己那样伤害她,澧兰始终不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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