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没有机会了。”千落见到风尘仆仆的小少年，闲聊说。
    这八个时辰里，异魔数量一直在减少。它们始终没有攻破阵法，也没有支援前来。
    而程溪这边，她争取的八个时辰里，实力恢复全盛的佛修超过十人。
    “你们加把劲，我歇会。”
    程溪疲倦说罢，收起灵剑。她拿出一件狐裘将自己裹起来，躺在地上很快入眠。
    白异魔这回胜券在握地准备，结果栽了个大跟头。它们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硬是把众人拖在这山丘平原耗了近五天时间。
    当然，这其中也有千落纵容的缘故。
    程溪只在前两天与这些异魔交锋，之后三天，她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收集异魔躯壳。
    一层层被踩碎的漆黑粉末被程溪悉数纳入储物袋里，把千落都看迷惑了。
    “你收这些东西作甚？”
    千落看着打扫完战场的小少年。
    “习惯了，异魔洞窟的‘泥土’，正是由这些异魔躯壳堆填而成。”程溪随口解释道。
    这些粉末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程溪收集起来，一方面是不希望让异魔带回去当堆肥。另一方面，就像她说道，习惯使然。
    千落之前一直觉得白异魔锲而不舍，是因为他示弱得太成功。眼下看来，似乎从小少年收集躯壳起，这些白异魔就开始激动了。
    “没威胁了，现在启程回去？”千落抬眸望向小少年，随意问了句。
    “走。”
    程溪颔首道，异魔的大势已去，若因为一些零碎的杂鱼继续在这里耗，确实有些浪费时间。
    经过五天历练，任秋见心情沉稳不少。正当她打算跟上众人时，程溪把位盘抛给了她。
    “我们与江施主不太熟，这回白异魔的事，还是由任施主你来交涉比较好。”
    程溪言简意赅道。
    任秋见看着手中下意识接住的位盘，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果断道：“好。”
    千落瞥了眼小少年，眸中神色微沉。他心里虽不太高兴，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抵达临时驻地后，江水凌得知任秋见两年前的经历，以及异魔具备灵智。
    他意识天旋地转，险些昏厥过去。
    “已经有一批修士出去了，那异魔顶替那么久，简直与真的一模一样。我们都未察觉，这如何才能判别？”江水凌扶着石桌，语气焦急。
    任秋见下意识望向千落，斟酌道：“佛师之前说过有能辨别形骸的仙元镜，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千落视线在任秋见与江水凌身上掠过，脸上神色莫测，没有急着开口。
    “有用自然是有用的，但仙元镜只有他一人能操控。若是他留下来，我等受长辈嘱托探索的任务，可能要拖慢些行程。”程溪慢条斯理道。
    千落神色沉沉地看向程溪。
    程溪朝他抿唇轻笑，“我没说错吧，除非仙元镜其他人也能使用，不然你只能留下了。”
    程溪话里有话，千落虽然也没指望自己的意图能瞒过小少年。但眼下的局势，还是有些超乎他预料。
    在程溪撮合下，千落答应任秋见与江水凌留下甄别修士身份。临时驻地里有很多空置的石屋，众人各自寻了空石屋，打算消化这回的收获。
    程溪一走，灵玉当即跟上她。这一幕落在千落眼里，让他心头有点憋闷。
    约二十来个平方的空荡石屋里。
    “你需要几日才能彻底调整好？”
    程溪望向清澈眸中浮现些许血丝的灵玉，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发现血丝能很好呈现灵玉的状态。
    “十二天，心神彻底沉浸。”
    灵玉声线轻慢地说。
    “好，你休息吧，我等你。”程溪也没打算那么快就去清理异魔巢穴，她颔首道。
    灵玉寻了个角落盘坐，他一闭上眸子，眉眼越发显得圣洁超脱，不染世俗。
    程溪背靠石墙，抬起左手扯了扯袖子，呈现水蓝剔透的天珠链，源禅对体魄的负荷很大。
    若没有天珠链对体魄的温养，程溪绝不能像现在这般肆意凝聚佛力源珠。
    长庭……
    为什么树桩里的身躯，会呈现长庭的外貌？究竟只是个例，还是说其它的巢穴树桩，均是如此？
    眼下程溪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只要再找到一个巢穴，她的问题必然能够得到解答。
    异魔巢穴是异魔的繁衍之处，程溪想要去探索，只能跟它们硬碰硬，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
    而清理异魔，需要实力及周全准备。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她的佛莲已经长出第五片，至于心法养分仍处于亚饱和状态。
    她并没有特意去修行体魄，但不断使用源禅，本就是一种对体魄的修行。
    体魄也分境界，程溪当前体魄，隐隐摸到了玉骨境的门槛，她的体魄修行与那些体武修相差无几。
    但程溪最开始，只是一个医修。
    “不能打架的医修，不是合格的佛师啊……”程溪在心里嘀咕。
    “沙沙——”
    程溪刚拿出茶具打算放松身心，石屋外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抬眸望去，千落身后跟着两位佛修以及两位驻地修士，旁若无人地踏了进来。
    “你倒是会挑时间。”
    程溪说罢，拿出装着白花灵茶的玉壶，倒了些在茶壶里，用灵力酝酿灵水将茶壶灌满。
    “凑巧罢了。”
    千落拿出仙元镜，语气淡淡道：“凡是临时驻地里的修士，都需验明形骸。”
    “嗯，先帮他验了，等把我茶煮好。”程溪随意道：“要是不影响，随你先验谁。”
    千落看了眼角落的灵玉，他靠近两步，用灵力激活仙元镜，照住灵玉。
    仙元镜里雾气升腾，很快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形，正是缩小版的灵玉。
    “没问题。”千落对身后的驻地修士说罢，走向程溪，再度激活仙元镜。
    仙元镜霞光大作，将程溪笼罩。就在里面白雾逐渐凝聚成型时，程溪忽然察觉脸上的佛面有剥离感。
    程溪：“……”这就尴尬了啊！
    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掉马，程溪果断激活一颗天珠链，身形霎时消失在众人面前。
    天珠链一颗就是一千里。
    程溪看着周围空气污染严重，异魔游荡的荒凉山丘。她略作吸气，等待约莫十来息后，调转方向，再次激活一颗。
    石屋里，仙元镜已结束，里面呈现的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娇小身躯。
    看着准确无误又出现在茶具附近的小少年，千落等人还未开口，程溪神色淡然道：“我出门前，西堂前辈给了我一些东西。既然已经确定我是人而非异魔，应该没问题了吧。”
    千落看了眼仙元镜中的模糊身形，收起这个法宝，对身后四人平和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继续验了？”程溪看着凑过来，毫不客气盘膝而坐的千落，随意问。
    “你们排在最后。”
    千落垂眸，视线落在这一套精美细致的茶具上，这是与梵州截然不同的风格。
    “你与任施主认识？”千落直白问。
    “从长辈那里听说过。”
    程溪一本正经胡诌道，“我出自陆州，也曾在缘仙城待过几年。任家商行，但凡有点势力的都知晓。”
    千落沉默下来。
    程溪端起烹煮好的茶壶，摆正茶杯斟倒两杯，用灵力轻柔甩了杯给千落。
    “异域入口是由陆州所把控，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你急什么？”程溪抿了口带着丝丝甜味的温热灵茶，心神舒缓道。
    “你真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吗？”
    千落手中茶杯凑到唇边，闻言他又放下茶杯，盯着小少年平静道。
    “这座异域有多大无人知晓，也许还有成千上万，数十万的洞窟在繁衍着异魔。”
    千落声线低沉，夹杂着愤怒道：“不是谁都像你这般，有传承，有法宝，保命手段层出不穷。”
    “一旦异魔大军推进，总要有人去死的。谁的话语权大，谁那方死的人就少，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千落第一次撕下悲悯面孔，比起佛修，他更像一位权谋家。
    程溪定定注视千落的眼睛，他浅黑瞳色里，既有愤怒，也有深藏的、压抑着的野心。
    “抱歉。”
    程溪沉默片刻，主动道歉。
    千落胸腔积攒的怒意，因这一声不知所谓的道歉，霎时被扑灭大半。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定，从此驻扎在异域深耕。那么话语权的事，我不会再做干涉。”
    程溪认真道。
    千落的愤怒点主要集中在潜伏于驻地的白异魔分明是他所设计清理，但程溪一句话，就把功劳拨了大半给任秋见。
    程溪对此心知肚明，这也确实是她刻意所为，比起千落，程溪更信任任秋见。
    就是这么简单。
    但眼下千落既然明着表示他很在意这个，程溪自然不会跟他撕破脸皮。
    再者为了接下来一年多的和谐，她也必须要维护一下双方的关系，免得这小子暗地里下黑手。
    “真不再干涉？”
    千落不知小少年所想，他重复问。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直接把他积攒的怒气值砍了大半。千落端起灵茶一口饮尽，只觉心里不上不下吊着，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