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传说版本就很容易被添油加醋,本来彭时他们只是引经据典地讲道理,被宦官们一传,就成了问候周太后祖宗十八代了。
可惜几天下来,皇帝的表态依然停留在“你们说的都对,可我妈不听我能怎么办”这一步,竟然丝毫没有进展。
群臣的怒气越来越盛,渐成群情激奋之势。礼部尚书姚夔再次联合数十名文武高官上疏言道:“天下者,祖宗之天下。皇上有祖宗之天下,当谨守祖宗之成法。我国家立法垂宪,一本乎三纲五常之道,而议礼制度尤严于君臣、父子、夫妇之间,各有伦序,莫敢踰越。今于慈懿皇太后之丧礼,宜合葬祔庙,乃祖宗之成法,而先帝之遗意也。陛下重以母后之命,恐咈其意,有所从违。臣等以为母后之命,固所当重,而祖宗之法尤所当重;母后之意固未可违,而先帝之意尤不可违。母后天性聪明,敦厚伦理,其意未必不可回。若母后之意果不见从,则当断以大义,亦在陛下处之而已。”
这一次话已经说得很重了:你娘再重要,重得过祖宗去?为了孝顺你娘,你就连祖宗都不顾了?
而这一奏疏上来,竟如石沉大海,皇帝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疑惑:皇上好像不是在打太极,而是真心想要支持周太后?
汪直也在这样想着。他不好每天晚上都去烦师父追问进展,有些细节就无法及时跟进,数日过来,只知道大臣频频上疏,皇帝频频抹稀泥,而仁寿宫方面一直没再有什么动静,周太后似乎稳坐钓鱼台。
未料这天上午,怀恩竟然亲自过来昭德宫,声称找汪直过去有事,向万贵妃替他求个假。万贵妃自然不会驳怀恩的面子,当即应允,叫汪直跟他走了。汪直觉得非常奇怪,究竟有什么大事要事,值得师父特意来叫他去?
路上他问怀恩,怀恩只说:“等等你便知道了。”
怀恩神色平淡,汪直从他脸上看不出吉凶祸福,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不过依往常来看,怀恩但凡有事烦心,都会脸色分外阴沉,今天看来还算平淡,或许就说明,没有坏事?
汪直跟在怀恩侧后,一路沿着夹道往南,经过司礼监衙门门口,怀恩竟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前行。汪直心里疑窦重重:师父这是要带我去前廷啊!
前廷和后廷的划分只是一个说法,其实并不是方方正正排好的前后两部分,前廷仅指三大殿区域以及南面的内阁、文华殿等,司礼监所在位置在横向上已经与前廷三大殿齐平了,但仍属于后廷。
汪直常来司礼监,被怀恩带出宫也有好几次,却还从未到过前廷,宫里的大多数宦官也都没有这种机会。眼见怀恩领着他一路向南,穿过司礼监以南的宝宁门,便已进入外廷区域,之后自一道汪直不清楚叫什么的门走进,贴着一道高墙折向东行。
面前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奉天殿广场,汪直望着广场对面巍峨耸立的奉天殿,感觉好像一霎又回到了现代,自己只是在游览故宫。
还记得那时见到脚下的砖地破破烂烂,坑坑洼洼,宫殿屋檐下的和玺彩绘也黯淡无光,他还挺失望的,觉得“大名鼎鼎的故宫怎会这么破”。如今踏着平整无缺的砖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彩绘,他却怀念起置身于破旧故宫里的时候。
要是还能一步迈回到那时去,就好了。
看怀恩领他过去的方向,汪直猜着他们不是去内阁就是去文华殿,大约今天将有什么重大辩论,师父想让他到场去开开眼界?
正这么想着,忽听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嗡嗡的喧哗声,汪直纳闷:朝臣们议论会议论得这么嘈杂?这样不算失礼?而且听上去那么乱,得有多少人在同时发言啊?
再走了一小段,他渐渐听出来了,那不是一般的喧哗声,竟然是哭声!一大群人的哭声!还是一大群男人的哭声!一大群男人嚎啕大哭,嗓子都要嚎哑了的那种哭声!
汪直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怎么了?皇帝死了不成?
怀恩转过头,看见他小脸都吓白了,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伸出手拉了他的小手道:“别怕。”
一感受到他大手上的温暖,汪直立刻就安下神来,点头道:“嗯,师父,我不怕。”
怀恩微笑颔首,终于道出了来意:“文武群臣频频上疏,劝谏皇爷依照礼法为钱太后下葬,皇爷一直没有应允,以致群臣激愤难耐,今晨起,礼部尚书姚大人领着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和科道官等二百余名文武官员,来在文华门前哭谏。”
说话间他领着汪直沿着台阶登上文渊阁南的崇楼,到了楼顶,哭声立刻清晰了起来。他们登到了三大殿东南角的城墙顶上,东面就是文渊阁,站在这里凭栏而望,二百多文武官员跪地大哭的情景清晰呈现眼前。
怀恩手指着下面,淡然道:“这种场面百年难得一见,你好好看看,记在心里,或许对你将来有着用处。”
汪直抬头望了他一眼,师父就是师父,看热闹也能说得这么高大上。
他其实有印象读到过明朝大臣的集体哭谏,只是具体为什么事想不起来了。模糊记得,好像万历时期为皇帝想要废长立幼有过一次,没想到这时也有一次,还是如此大的规模。
他看得好生新奇,古人竟然会用这种办法来请愿,听他们的哭声是震天响,他们真能哭的出眼泪来吗?钱太后不能附葬就能让他们伤心到这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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