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汪直还真有点紧张。十多年下来,他没在乎过被宫女瞧不起,没在乎过被嫉妒他的同僚背后咒骂,也没在乎过外面的人嘲讽污蔑,可还真没承受过文官的参奏。
若说被参,去年年中时还真有过一回。那时他正成天走街串巷给皇帝探听八卦,忽然有天来了个宫里的小宦官给他传话说,有个御史上疏把他给参了。文官,尤其是御史,都是成天瞪着眼睛去找别人的错处,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更是捕风捉影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奏到御前。
汪直闲散了十多年,还从没想到那帮子人能参到自己头上。等听说了前因后果他才明白,那个御史参他的理由竟然是铺张浪费——我们家还能铺张浪费?
蓉湘虽是珠宝控,却同时也十分抠门,对花钱处处都很算计,宁可寒酸一点也绝不浪费,有时汪直催着她去放开手脚买点好东西来享受,她都舍不得。就这样还能因铺张浪费被人参?
再后来了解了细节他才知道,人家是听说他们家拿上好的牛肉喂狗,认为他这样铺张浪费太不像话。话说,蓉湘却是给小黑吃过几顿好的,可是,达官贵人家里谁省下那几斤牛肉了呀?
那事当时在宫里传为了笑谈,万贵妃、李唐、皇帝,甚至是怀恩覃昌他们,传说起来都是笑:汪直竟因喂狗吃肉叫人给参了!
今日今时可不一样了,汪直暗暗做好心理建设:我也是即将被人参的人了呢!
但凡有点头脸的宦官同僚,几乎就没有哪个没叫人参过的,怀恩覃昌人品作风够正直吧?立场也够倾向外廷吧?就那样都一样叫人参过!如此一看,汪直真觉得那帮子文官挺不是人的,就像网上的杠精们一样,为了自己冒个头儿,惩个威风,就不管别人是不是真做错了什么,先怼了再说。
原来的东缉事厂之所以被叫东厂,其实是因为衙门地址坐落于东城,眼下西厂定了名,倒也不是皇帝刻意根据东厂来起的,而是早就想好西厂衙门定在西城,就在西城监狱附近。汪直根据西单牌楼定位,觉得自己的衙门应该就是现代的西单商场附近。
衙门很快开张大吉,必须的人手也基本到位,韦瑛等下属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干出一番成绩叫全天下都知道西厂的厉害,汪直反倒一点都不急。
有司衙门给他定制了一套新官服,是一身带着金丝刺绣的赭色曳撒,总体来说还不及他的大红蟒袍拉风。汪直穿了这身官服,戴了乌纱官帽,站在穿衣镜前左照右照,看着镜子里已经很有成年男子模样的自己,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厂花雨化田的风味了。真该也在东厂的人面前说一句“东厂管的事我们西厂要管,东厂管不了的事我们西厂同样要管!”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比雨化田长得更好看……当然这话决不能拿去找现代的厂花粉丝炫耀,会被围殴的。
心里也有着cos厂花去抖威风的期盼,但汪直还是尽力保持着冷静,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西厂刚开办不到一年,就被文臣联合起来大力反对,皇帝被迫将西厂关闭,后来费了一番周折才重开。个中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历史上的汪直年轻气盛,做事太过张扬,短时间内就树敌太多。
他不想走那样的老路,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外人评判,也不想给师父和皇上招惹麻烦。所以见到韦瑛他们翘着尾巴撺掇他去找大案要案来立威时,他就肃然拒绝,并且告诫手下,一定不许轻举妄动惹是生非,有谁敢不听话的,必定不留情面严惩不贷。
手下们因此还挺奇怪,看着他这么点个孩子一下得了偌大荣宠,竟然还能如此冷静,一点都不骄矜。
厂卫查案的惯用手段汪直早就听说过,按理说人家被现代人称作特务机关,而且流传下来的一些传闻也是说厂卫如何神出鬼没,暗中搜索到官员们的隐私,虽不动一刀一剑也让人闻风丧胆,那么看,厂卫应该是中统和军统,是保密局和党通局,面上看着平平静静,私底下却能搜集到很多隐私情报。
可眼下的事实却不是这样,厂卫面上的工作是查案,可手段却很少称得上是“查”。如今最广泛的查案手段就是抓人刑讯,看谁有嫌疑,就一群人上门去锁了来,拖进刑房里施展各种酷刑逼供。和刑部大理寺那些一样是以抓人问讯为主要手段的衙门比起来,厂卫大概只有两点不同:一,抓人时走的步骤少,二,用刑时,花样更多。
西厂开张之前的准备工作汪直都是交给韦瑛他们去办的,反正那些人比他有经验,一切先按照东厂锦衣卫来就是了。等到一切筹办好了,汪直才去参观,然后才发现,这里也早早设好了刑房。
原先光是听说就够骇人听闻了,这次亲眼一看……
“这桌子干啥用的?”
“剥人皮呀,你看这里这钉子,到时穿个挂钩,勾住人顶门,皮就从那儿开始剥……”
“……这锥子呢?”
“‘弹琵琶’用的,哦,就是戳人肋巴骨,一根儿接一根儿的戳,直到肋骨寸断,血肉模糊,准保什么都招了!”
“……这铁刷子呢?”
“‘刷洗’呀!拿开水往身上浇上一壶,铁刷子一下一下刷,皮呀肉呀哗哗地往下掉……”
汪直觉得当天的饭是吃不下了,好在那些刑具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粘着什么皮肉毛发,不然被他见到一星半点,必定要当场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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