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从分辨。
良久,李意行颔首:“事已至此,任凭朝中处置。”
.
洛阳内还未出过这样的事,李意行的身份太过特殊,起先,顾忌着朝中的李氏人,将士们不敢关押他,只是将他带了下去。
宫宴是吃不成了,未来赴宴的大臣们得了消息也微微颤颤地进宫,李氏人提着一颗心进去,其他几个世族的老狐狸就差把嘴角咧到耳根。
王楚碧站在长乐宫的偏殿,看着外头行色匆匆的李氏人,笑得快意。
王蒨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碧色的裙摆,喊了声:“阿姐。”
王楚碧放下帷幔,转过身,看着她:“阿蒨,叫我与你演这样一出戏,如今事成,你要李意行如何?”
偏殿内,只有她二人。
想起自己长久以来的梦魇、不安的眼泪,以及时不时的恐惧,王蒨握紧了手心,冷声道。
“他一再胁迫我的身边人,我终日惶恐,自然要他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方才装了许久,才挤出两颗泪,如今该是报复的机会,最是痛快,王蒨却满脸是清泪,她张了张嘴,抽泣却坚定道。
“我还要他,不得好死。”
第70章 人去 在无数次轮回中,这是你与他最好……
李氏的家主、从前名满下河的李意行,一瞬之间成了弑父夺权,谋害重臣的罪人。
街头巷尾再也没有学他打扮的郎君,从前对他芳心暗许的女郎,如今也如叶公好龙一般,闻之色变。
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他的争论,已吵得不可开交。弑父之罪,还将太傅气得急病不醒,李氏人恨李意行恨毒了,又不得不试着保他,嫡系的血脉还不能斩断,老臣们厚着脸皮,在大殿上与人争论。
李意行不知外界的事情如何,他被蒙着眼,戴上了枷锁,辗转在不同的牢中。
三日之后,王蒨去看他。
端着一碗毒酒。
李意行已被摘了蒙眼的布,玉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墨色的发贴着他的面庞,短短几日,他又憔悴病态了不少。沉重的铁链锁在他的脚腕上,可他的眼里却满是欣慰,他轻声:“阿蒨。”
“你来杀我么?”
那目中的解脱之意太过显眼,王蒨端着毒酒,没有说话。她命人开了门,进去望着他。
食案被搁在了地上。
几日的囚牢,让他洁白的衣裳也不那么干净,或许李意行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想要起身凑近些看她,却听到自己身上传来的铁链声。
他伸手抓着那枷锁,忍不住道:“你瞧,欠你的,我都还给你了。”
王蒨的目光触动了一瞬,她坐到石床边,开了口:“我们聊聊吧。”
“好,”李意行往后退了退,歉意道,“我身上很脏,你离我远一些。”
他不说,王蒨还未曾仔细看过,这几日或许他也犯了旧疾,衣襟上有点点的血色。身上还有被鞭刑过的痕迹,也不知身上的伤口如何了,可他却半点也不害怕,甚至笑得从容。
李意行对死亡太过平静,对于王蒨亲手来毒杀他这件事感到雀跃。
王蒨试图让自己冷静些,她缓缓道:“太傅被你气病了,昨夜刚醒,你的族人都在保你,但此事闹得太大了,你应该明白。”
被关押后,李意行被审过。
此事不能李氏一家独言,事发时许多人在场,袁家、谢家,层层都塞了人进来,严加审问。
即便李意行全盘托出,还是少不得受了刑罚。
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王蒨继续告诉他:“你府上的巫师被送回二姐营中了,外头关于你的一切都被收封了。”
连死都不怕,又怎会在乎这个,但李意行还是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好,从前对不起你的,我如数奉还,阿蒨可以原谅我吗?”
王蒨一脸哀伤之色,她看着他,摇头:“从前我也以为,人伤我五分,我伤人六分,就可抵消怨恨。”
“可是,为何你一再自贱,我却仍旧时常夜半梦魇?你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歉疚吗?那只是在你身上添一道疤,而不能把我的伤痛抚平。”
“你明白吗?”
这是自重生以来,王蒨头一次,这样温柔地与他说话。她还是如从前那样,再怎么瘦,脸颊都有些肉,眉眼舒展,冷不防对他这样笑了起来,恍如前世。
李意行的眼里忽然有了泪。
她厉声冷色时,李意行悲恸哀伤,但当她温柔,他又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害怕。
“我不该那样对你。”
“别说这种话,”王蒨笑了,“你已经做了。”
李意行垂下眼睛,看着地上那碗毒酒,说了句:“可惜。”
王蒨静静等他说完,他说:“如若不是因为那些事,你我成婚五年,应该也会有孩子吧?”
“前段时日我在临阳教书,看到学生的幼妹,就在心里想,倘若我们有过一个女儿多好,”李意行说到一半,想了想,“就女儿吧,我讨厌儿子。女儿要像你一些,也不必再去学堂念书,我自己就能教她。”
李意行无数次幻想过王蒨与他能有个女儿,有这样的美梦他愿意散尽一切,可想起二人并不愉快的过往,李意行又无话了。
“窥伺于你,让你更讨厌我。可我也很舍不得年幼时的你,若有个女儿,我会加倍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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