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秋日还算凉快,可是今日却突然落起了雪。
未及冬日落霜下雪,季节天象有些反常。
顾沉在苏绣的教授下习会了一些字,虽然懂得还不多,却也算得上是半个读书人。
苏绣教会他书写自己的名字,一个大男孩,十五六岁,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后哭的稀里哗啦的。
后来少年懂得如何去提炼先天之气,苏绣也就跟赶苍蝇一般,将少年赶到了书塾来,让这个小镇的教书先生,来教导少年写字读书,以及一些人生大道。
书塾中有两个教书先生,老的那位天天穿着一袭破旧袍子,满身打满补丁,一副破落书生相。
老先生天天都是“知乎道也”,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反倒是那位年轻的先生,倒是一脸神仙模样,经常见首不见尾。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年轻先生立在高台上捧着书,台下一群咿咿呀呀的孩童跟着先生一起念。
在房间的角落,少年与周围的孩童格格不入。
但少年也不害羞,甚至比起那些孩童读得更大声。
毕竟,小镇中虽然读书不要多少银两,但对于一个清苦少年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啪~
年轻先生突然合上了书本,有些无奈的敲了敲坐在最前头的小女孩。
“罗晓仙,昨天夜里又去野了吧。”
先生的问话让周围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最前方的女孩,很快的神游起来。
被训斥少女的家是小镇中最出名的糕点铺子。
因为卖得便宜又好吃,书塾中读书的孩子大多都有吃过。
顾沉也不例外。
“先生,上次您不是说过挑灯夜读,最为传神。”
年轻先生眉头一皱,手又忍不住的敲在了女孩头上,厉声道:“我说的是,挑灯夜读不可取,读书读其意,悟其神,不可乱意其神。”
女孩故作惊讶,挠了挠自己的头,低声道,“先生昨日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年轻先生气的眉头高竖,用手上书狠狠的敲了敲女孩的头。
“将今日的功课抄上一百遍!”
“啊~”
书塾内哄堂大笑,坐在角落处的少年也不例外。
书塾每日只会教导三个时辰,中间并不管饭,第一次到书塾来时,少年也因此饿了肚子。
书塾中的夫子对于这位年纪“稍大”的少年也没有什么怪异的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愿意接受教诲,无论是年纪大的萌童,还是已经十五六岁的少年,都可以学生论道。
这也让少年格外的尊敬书塾中的两位夫子,尤其是这位年轻的教书先生。
听镇上人说,年轻先生姓纪,名作临风。
早些年在外界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到了小镇来当一位教书育人的先生。
一做就是五六十年,来的时候,他是如意春风,现在是气定神闲逍遥畅快。
逍遥自在五六十年,却一点也没有变化都没有。
虽然小镇里的人都喊他纪先生,其实在暗地里,都说纪临风是神仙人物,老人家更是尊称一声儒仙。
而这位儒仙~纪临风,在下了课堂后,留住了憨厚少年。
“你随我出去走走。”
被留住的顾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能低着头跟在先生的身后一路出了书塾,来到了大街上。
娘亲曾经对他说道过这位纪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至圣先师。
虽然他没有读过书,但从娘亲的语气中能够听出,这位纪先生,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样子。
“顾沉,你今日的课,可听得明白?”
纪先生问话,顾沉不敢不答,低着头将今日先生今日教授的功课回想了一遍,才结结巴巴道:
“顾沉愚笨,只领会了先生说的一句话。”
“哦!”纪临风平淡的应过,隔了十息时间后,才再次悠悠开口:“那你领悟的是哪一句?”
少年低着头,思索半天应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年轻先生惊讶,扭过头有些惊异道,“你竟然能够领悟这一句!”
顾沉声音有些沙哑,重重点过头后,他看见面前的先生,笑了。
“你竟然领悟的是这一句,我倒是没想到还有人与我当年一样领悟到这句俗不可言的话。”
少年有些诧异,小心翼翼看了看先生的面色,见他如往常一样面色严肃,少年多少有些心安。
“先生今日说的不都是大贤人的警句么,为何先生说它是一句俗不可言的话呢?”
纪临风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笑道:“我之所以说它俗不可言,是因为我与它所述大道相悖甚远。
或者这么说,我很想找出一条道理出来反驳它,可在它的面前太过渺小,导致我生出了这样自不量力的想法。”
少年惊愕,因为纪先生说的话实在是太离奇。
这个世界上的人尊重远古大贤,甚至后世以远古大贤的话为教条,警醒世人的同时也为后世之人指明了一条条道路。
可今日这位纪先生竟然说他所行的道路与远古大贤门所说的路相差甚远,这如何让少年不惊讶。
虽然现在少年还只是懂得寥寥数百字,学问也领会得不深,可任是如此,却也知晓年轻先生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幼学琼林、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这一本又一本简易的蒙学书籍,其中都讲述了大道理,可为何这些书只是卖几个铜板。
相反一些后世大儒所著书籍有时候却能个卖上几百块,甚至十几两银子?
难道远古大贤们所著的书籍不如现代儒生了么?”
少年思索了片刻,才呢喃道:
“因为这些书籍传播甚广,所以广为人知,书就不值钱了,而现代那些儒生,一些书籍知者甚少所以才明码标价,希望卖得贵些。”
纪先生微微笑,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你说的有偏差,你不懂商贾之道。
越是广为人知的书籍,才会被人争相超越,书便越值钱。
现代儒生所作的文章不被人所知,那应该便宜售卖,才会广为流传才是~
其实你我现在所想之事,我们能够想到,那些远古大贤怎会想不到。”
“这些书籍均是蒙学所授,其中道理至深,夫子传道授业,书本广为流传才得意教化世人。
所以那些大贤们便立下了规矩,他们所著之书均只可卖以贱银,如此才得以让世人皆看观此书,才得以教化世人。”
“幼学琼林~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弟子规~礼仪用语,教以礼仪规范,才显得教化。
百家姓~授与人姓氏之重……”
年轻先生说道一半,少年听得如痴如醉。
可纪先生却不讲了,少年看着纪先生,见到了他脸上的失魂落魄。
“这些书都是那般,其中道理已无法反驳,可是我行道与它们不同。
比如此句,古代大贤言,人之初性本善。
为何善,今日我纪临风说,人之初性本恶,那又有何不可?
文器自成一派,倒显得我成了异端.......”
少年说不出话来,纪临风看了看少年又忍不住的笑了。
“今日事,你莫要当别人说,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是一个老书生跟你发发牢骚。
要知道大贤不可言语,上有天观,下有地听。”
少年点了点头,随后又再次的低下了自己的头。
二人走过街口,立在了街尾,看着远处拱桥,年轻先生突然叹下一口气,“顾沉,你可有想过离开小镇?”
少年本是回味在先前先生所教授的道理中,被纪先生一语惊醒,微微行过一个礼后道:
“顾沉,想出小镇,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天有多高,水究竟有多深。”
纪临风郑重的回过一个礼,这让少年多少有些慌张起来,这天底下只有学生给先生行礼的份,哪里有先生给学生回礼的。
这让少年的腰弯得更低了些。
“你莫要太过自卑,我纪临风这一礼,你受得起,也受得住!”
少年咬牙,轻喝一声,“先生~”
纪临风见少年这般的固执,无奈只好一甩袖子,不再去看少年,可又过了些时间才小声道,“顾沉,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少年不敢回答,只能卑躬着身子,匍匐在年轻先生身前。
“恩师传道授业解惑,先生让学生做事,学生哪有不听之礼,先生谈交易,太严重了。”
“既然你心中这般的固执,那我就直说了。”纪临风抬手指了指远飞飞起的黄鸟道,“哪一日,你若是登上了最高的塔,希望你可以将我的名字从那处高塔上抹去。”
年轻先生的话让少年稀里糊涂,但为了不让先生伤心,顾沉还是答应了此事。
纪先生笑了笑,负着双手看着远方迟迟未能释怀,随后又将自己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眉头紧锁了起来。
在远处,一位黑裙少女怀中抱着一把灵剑缓缓走过石桥入了小镇。
那灵剑上的剑穗子,悬吊在胸前,勾勒起少女初具规模的胸口。
少女既不纤瘦也不丰腴,一切都是刚刚好,一头秀丽黑发垂在肩头,倒是与石桥相印成一副醉人的水墨画。
年轻先生与少年一起看着那少女缓步走来,少年与她对视一眼后便匆匆的偏过了目光不敢再去看她。
少女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抓紧了手上的灵剑,快步的走过街市消失在了一处巷口。
纪临风见少女身影已经消失,才开口道,“少女一身剑气锋锐无比,恐她是把无鞘剑,锋芒毕露,她来到这小镇并非是件好事。”
少年没有听清先生所说的话,因为他早已神游。
那位身着黑色衣裙的少女就跟他时时刻刻在心中念叨的苏姑娘一样好看。
但她身上的气势太过锋芒,还是苏姑娘比较好平易近人。
“希望莫要出什么异数……”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惑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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