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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页

    李福晋扫了一眼小榻上那硕大的珐琅掐丝鸳鸯梅瓶中那插得满满簇簇的红梅,只觉幽香沁人,当真不俗,不禁颔首,面露满意之色。——先帝时候的太妃早就殁得一个不剩了,莫说咸若馆,连慈宁宫都冷置了下来。而这馆内,却是干干净净,雅致怡人,可见是特意拾掇过的,还费了不少心思呢。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上来磕头,“奴才咸若馆首领太监徐一忠给李娘娘请安,给二公主请安!”
    李福晋一眼轻轻扫过整个暖阁,倚着身后的朱红螭龙纹靠背,一只手臂闲闲搭在石青织金引枕上,问道:“这里一应可是你准备的?”
    徐一忠连忙道了一声“是”,又道:“都是苏公公吩咐奴才的!明间、暖阁都烧上了炭火,热水也预备好,床铺一应都是新的。请娘娘和公主安心住几日,待到日后娘娘搬去更宽敞体面的住处,奴才也能跟别人炫耀。说自己是伺候过贵主的人!”
    李福晋微微一笑,“嘴巴倒是够甜的!”
    徐一忠忙腆着脸笑了,格外殷勤巴结,宜萱与额娘用过晚膳之后,徐一忠又献上了两对好东西。——那是用上等狐皮制成的,里头还加了一层厚厚的棉垫子,不但保暖。而且足够柔软。
    李福晋轻轻抚摸过。点头道:“这两对护膝不错。”说着,便递给了宜萱一对儿,“事发突然。咱们进宫太急,都忘了带这个东西了。这一整日下来,膝盖都肿了。”
    宜萱揉着自己膝盖,也露出叹息之色。整日跪着,可当真不是轻松的活计啊。
    徐一忠却耳朵极伶俐。他道:“奴才这就去太医院拿两副散瘀消肿的膏药来,保证娘娘和公主明日便完好如初!”
    李福晋点点头,“也好。”——此刻,李福晋心中已经琢磨着留这个徐一忠继续伺候自己了。
    徐一忠才跪安退下去。宜萱便笑眯眯道:“这个太监很是伶俐,不过额娘也要查查他是否忠心无虞才稳妥。”
    李福晋笑着道:“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
    宜萱全身早已疲乏。饮了一盏热热的奶茶,随后道:“也不知道阿玛现在如何了。”
    李福晋对她“嘘”了。神色谨慎地道:“以后,可要改口叫‘汗阿玛’,方才不算失了规矩。”
    宜萱笑着应了一声“是”,却不曾真的往心里去。
    一连七日,宜萱都住在咸若馆,每日随着额娘前往乾清宫,跪灵哭灵,幸而身子底子好,撑了下来,而身子娇弱的年氏前后晕过去两次,可顶多歇息半日,第二日还得照旧来跪着哭。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嗣皇帝、雍亲王胤禛素服满二十七日,正式在太和殿登基为帝,布告四海,年号雍正,以明年为雍正元年。而诸兄弟,也全都要避讳而改“胤”为“允”字。
    那一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亲,终于登临万人之巅,太和殿中即皇帝位,文武群臣、宗室亲贵,俱三跪九叩。那是何等风光,宜萱不曾看到,但可以想象到。
    刚登基的雍正皇帝,做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加封兄弟。素来安分的淳郡王晋纯亲王,十二贝子允裪也一举越级加封为多罗履郡王。
    而最忠实的四爷党——十三爷大人,现在被封为铁帽子怡亲王,一时间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而此刻最嫉妒恨的应该就是先帝诸子之首的诚亲王了——新帝登基,没给他半点晋封,反而叫老十三后来者居上,诚亲王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本朝的铁帽子王可是有限额,不像亲王,想封多少就封多少。这世袭罔替、永不降封的铁帽子啊,大清立国之初时候封了八大铁帽子王(1),历经顺康两朝,近八十载,都没有再出现新的铁帽子王!可没想到,咱们这位雍正皇帝一登基,就如此大手笔地抛出一个铁帽子王爵位!
    而和四爷大人作对了一辈子的八贝勒现在却被越级封为廉亲王,八爷党的头号成员九贝子却没有任何加封,反而被一道圣旨撵去了西宁镇守,美其名曰“加以重任”,而十贝子越级加封为敦郡王。此举,无疑是想要分化、瓦解八爷一党。
    就在康熙纪年的最后几日,新登基的雍正皇帝终于能抽出空闲来见妻妾儿女。
    正当午后十分,养心殿中的鎏金九龙熏炉中焚着上好龙涎香,那气味悠长不绝,高华浓烈。宜萱跟在额娘身侧,被苏培盛亲自引着去了养心殿东暖阁中,新登基为天子的雍正皇帝此刻正端坐在正中的紫檀宝座上,满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手中执着一杆剔红百福狼毫,时而双手急行,时而凝滞不书,只是眼睛都时时刻刻盯着笔下。
    苏培盛弓着身子上前,低声禀报道:“万岁爷,李娘娘和二公主已经来了。”
    李福晋携着宜萱又上前二步,才端端正正俯下身来。从前的时候,宜萱都是略做屈膝,见万福即可。而此时却不同了,仍旧是万福之礼,却得屈膝直至膝盖触底。其实也就等同跪拜之礼了。
    雍正皇帝将狼毫顺手搁置在身侧的青白玉笔山上。抬手道:“平身,坐下说话吧。”
    宜萱起身,才发现案桌的西侧早已摆设了两条楠木交椅,椅上还搁着崭新的云龙纹软缎垫。宜萱随额娘且在第二张椅子上端坐下来,才抬头仔细注视着多日未见的阿玛,不,是汗阿玛了。
    他似乎消瘦了几分。面孔有些疲惫。眼下是深深的乌青色,眼中更是血丝细密。右袖上不易察觉的地方似乎颜色略深几许,看样子是不小心沾上了墨迹。他正揉着自己的发酸发胀右手手腕。嘴上却不提政务,只叹道:“今年的新年,怕是要就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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