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
“华哥,你这店开的够敞亮的,我出门的时候还想着能不能找着呢,一到富云大厦门口,就被脚印引进来了!”
过来的是跟他一起在小镇长大,10年前被单位分派到劲松市的兄弟。
对方一进来,先摸了摸华婕的头,随即便递过去一大兜子榛子和一丝袋子的圆葱。
华婕忙接过来放柜台后面,嘴里甜甜的叫叔叔、道谢。
华父拍拍兄弟后背,开口说晚上一起去吃饭,炕上锅大酒店已经订好位置了。
兄弟却拍拍华父肩膀,“咱们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过来看看,这门面开成这样,我就放心了。等过几天我再过来找你喝酒。今天人肯定多,你先可着其他人招待。”
说罢几个样板房里转一圈儿,啧啧称赞感慨一番,不给华父添麻烦,匆匆便走了。
仿佛过来只是看看兄弟过的好不好,送点礼物而已。
华父送人回来后,华婕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爸爸:
“叔叔装榛子袋子里的。”
华父拆开红包一看,里面装着一百块钱。
这帮一起长大的兄弟,家里都没什么钱,一百块就是很不错的数字了。
他将钱抽出来递给闺女,开口道:
“都记在账本里。”
“嗯。”华婕应声,记账并将钱放进刚清空一波的抽屉中。
钞票边上还放着才登记了不少气的银行本,她伸手拨了下本本,这才合上抽屉锁好。
华父靠着柜台站着,望着人来人往的铺面,耳边嘈杂热闹,还有许多讨价还价的声音。
抿着唇,长长送出一口气。
有多久没有跟兄弟们聚了呢?
一则没什么大事儿,各自忙碌的朋友很难聚齐。
再则谁都是囊中羞涩,要聚会不得吃饭嘛,谁掏钱请这个客?
成年人的世界诸多考量,青春少年时的朋友,也渐渐疏远。
华父即便有心像小时候一样当老大哥,聚着大家,凝固着圈子,把友谊留住,甚至努力为之加温。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钱,那种只要能打、只要讲义气就能当老大,带着大家一起玩的年纪早已过去,成年人的世界有一套新规则。
他过于适应少年时代拳头义气的规则,长大了才发现,曾经的自己原来如此不适应成年人的金钱权利这套新规则。
颓丧是融进生活中的,水滴石穿,不知不觉便消磨和意气,并被时代抛弃。
“爸,那边有个人在抠沙发!”华婕忽然惊呼。
华父顺着她手指头望去,立即大跨步走过去,‘乘警之魂’上身,他拍拍那人手臂,礼貌制止并询问因由。
解决这种状况一套一套的。
送走那名手欠的顾客,华父忽然微微一笑。
在火车上熬过的岁月,对他来说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嘛。
当过乘警,至少还磨炼了他处理另一些棘手事情的能力。
要知道,火车上各种奇葩乘客多不胜数,眼前这些有小动作的顾客,那都是小意思啦。
挂着笑容,他迎上一位询价的顾客,脸上笑容松弛,隐约又有了年少被兄弟朋友簇拥时的自得与潇洒。
华母也有朋友过来探望,一边跟朋友寒暄聊天,一边招待顾客。
偶尔转头扫一眼,找到丈夫后,瞧见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便忍不住笑。
“人年轻与否真是看心态啊,这阵子你虽然忙的不行,但整个人精神焕发的,年轻了好几岁似的。”华母铁路浴池一块儿上班的朋友靠在实木桌边,忍不住赞叹。
“被王姐说的,哈哈,都三十九岁的人了。”华母忙摆手。
“真的,脸红扑扑的,肤色好,皮肤也变光滑了,神采奕奕的可不就看着年轻,说才三十也有人信。”王姐伸手戳了下华母的脸。
边上一个女的看了看王姐靠着的桌子,问道:
“这个桌子多少钱啊?”
“单买桌子的话,750块。要是桌椅沙发这一套一起买,还能便宜。”王姐在这儿呆一会儿,听着华母介绍的次数多了,自己都背下来了。
不等华母开口,她率先笑吟吟答了。
顾客又问了几个问题,华母一一答了,又热情介绍了其他房间,送走这人后,回头叹口气道:
“要是进店的所有人都会买东西就好了。”
“那可发大财了。”王姐开朗的笑。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王姐忽然朝着华母身后努了努嘴,小声道:
“这开店了就是不一样啊,入赘继承店面的女婿都选好了?”
“啊?”华母转头去看,便见女儿正坐在柜台后面,仰头笑吟吟跟一个少年聊天。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那双圆溜溜的猫眼此刻弯弯着,盈着水亮亮的光彩,看着少年。
不知道沈墨什么时候抱着狗站到了华婕身边,此刻正跟她讲着什么。
两个孩子头凑的很近,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眼睛都望着对方的眼睛。
画面像海报一样,十分养眼。
她抿唇,拐了王姐一下,笑着摇头道:
“瞎说,那是我闺女同学,俩人是同桌,关系还不错。
“现在孩子还小呢,哪懂这些呀。”
“哟,现在孩子懂的可多了。电视上啥没有啊?知道的不见得比你少。”王姐撇撇嘴,“看牢了哦,女孩子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看脸。你当岳母的可得把好关,好好审查下那小子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上进心,未来能不能出息了。”
“那孩子挺好,学习也好,人品也——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那男孩儿真就只是闺女同学~”华母差点被王姐绕进去。
“真的吗~~~~”王姐挑眉,一脸的她可不信。
“哎呀。”华母无奈拍拍王姐肩膀。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王姐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耽误华母干活,留下礼物就走了。
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身后小丽喊道:
“老板娘,咱们这个双层窗帘能定做吗?外面一层遮光窗帘,里面一层轻纱的这个。”
华母转头笑道:“可以的。”
迈着步子又转回店里,帮着小丽招呼起客人。
她全程挂着耐心笑容,脸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始终红扑扑的。
哎呦,嗨,忽然就成老板娘了?
……
……
距离劲松一千多公里的北京市,清美双年展二筛开始。
这一轮,清美重新邀请了另一批教授和知名画家,8位评委老师,一人选5幅画,共筛出40幅。
在这一轮里,又会有20幅画被刷掉。
同样的广厅,所有画摆在地上。
老师们一副一幅认真筛选,这一次,他们比上一次更加谨慎,除非看到非常非常经典的画,不然根本不会伸手。
不少老师走过第一排,一幅画都没相中。
开始第二排的时候,评委老师们不约而同的想,是不是他们的要求太高了?
毕竟这些都还是仍在求学的学生而已,很多画家在学习绘画的过程,也是一样的基础不牢、笔触青涩,只会笨拙的模仿自己老师和画坛名家,根本没有自己的独特风格。
一位穿一身改良棉质旗袍,一头及腰长发的女评委老师率先做出表率,她抬头粗略看了眼场地上的画,然后走出一排一排的画作,绕着圈儿先简单扫了下这批画作的整体质量。
然后又转回第一排,降低标准开始重新筛选。
重走一遍,她还是没有相中的。
技术层面上都不错,但表达上全乏味可陈。
这些如果是将来要涌入市场与他们这些老画家们竞争的新人,那他们这些老东西的画坛地位恐怕还能稳坐好多年。
也不知该为没有强劲后浪而觉得高兴呢,还是为画坛后继无人而不高兴。
旗袍女老师皱着眉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她是一位工笔画家,虽然画作尚未流出国外,但在国内的声望却也不低。
各大院校都曾向她伸出过橄榄枝,想聘请她坐镇国画系,但她尚在独自作画和寻求突破的阶段,任性的拒绝了所有官方邀请。
她一身反骨,个性矜傲不羁,面对无趣极其不耐烦。
一排一排加速,她绕过一位又一位老师,正想转头抱怨两句清美办的这个双年展实在没有水平,目光忽然被一幅乌漆墨黑的画吸引了。
抿着唇,她一步跨过一排画,站在了那幅画前。
画名叫《雪原落日》,整幅画没有落日的绚烂,却充斥着黑暗将吞没整个世界,熄灭所有火光的那种暗沉沉的压抑之感。
明明只是开阔雪原的落日风景水粉,却有种末日来袭的奇妙氛围。
旗袍女老师望着画面的边缘,仿佛也看到了城市被吞没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场景。
她微微低头,注意到画者的笔触非常有胆,层层叠叠的暗色有种压迫喉咙的厚重感。
那抹细微狭长的落日余晖,仿佛是所有生灵最后的挣扎。
整体构图其实没有多么有特色,但透视和结构ok,加上出彩的负面情绪的表达,实在令人着迷。
旗袍女老师看这幅画的过程,有种如嘶喊、摔东西般畅快的发泄体验,连今天选画半天一幅没相中的焦虑都得到了平复。
她扯唇一笑,毫不犹豫捏起这幅画,作为她今天第一张收获。
重生之大画家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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