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融先前确实去过书铺,还是她传的话,且因她与小岳最熟悉,先前许融有什么吩咐要传到铺子里,她也去过,认识路。所以不疑有他,转头就去了。
待她走后,许融再将包袱从白芙的手里接过来,看着她,低声道:“我把她们都交给你了,带着她们回府去,将事情说给章哥儿,告诉章哥儿,不要冲动,不要直接和萧家发生冲突,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平安回来。”
白芙惶恐地红着眼圈点头。
“行了,去吧。”
说完,许融招呼韦氏:“姨娘,我们也走。”
韦氏配合度是一等一的,寸步不离就跟上。
“奶奶?”
“奶奶,怎么了?”
“别吵,听我说,奶奶有事,我们先回府去——”
身后下人嗡嗡的疑问声及白芙的拦阻声许融都不去管了,只管拉着韦氏快步地走,到了好雇车的地方,雇上车就报了苏家的地址。
“二奶奶,”到车上时,韦氏才终于忍不住了,懦懦地问,“找到二郎以后,我们去哪儿?”
“先出城,出了城再找落脚的地方,尽量走远一点。”许融看了一眼韦氏,“保命要紧。”
萧侯爷对萧珊能稳妥处置是因为他本来知情,萧信的情况完全不同,当爆开时,会将他激怒到什么程度,谁都预料不到。
反正先跑没错。
保住命,再说其它。
韦氏低低地:“……嗯。”
车上算是空闲了,但许融现在没心情问她更多,一路静寂地到了东城苏家,下车迈进胡同口,就见红榴哥哥与萧信在苏家门口扭打——也不算扭打,是萧信要迈步走,红榴哥哥不敢放他,死命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萧信俯身去扳,再有一个苏先生,露着半边身子,从门里探出来看热闹。
“二公子。”许融喝了一声。
萧信动作一顿,望过来。
他的眼底猩红。
只一眼,许融忽然明白他知道了什么。
红榴哥哥没有瞒得过他。
这也好,省了许融解释的工夫。她平静道:“二公子,走吧。”
红榴哥哥见了她,松开手,萧信却没动。
许融这时候没工夫跟他耽搁,直接走过去,见到苏先生,向他一礼,而后伸手拉萧信:“走。”
萧信手掌冰凉,没有抵抗,走得两步以后,忽然返身回来,屈膝跪下向苏先生一拜。
这礼很重,即便师徒之间,除拜师时,一般也不必如此。
苏先生有点发怔:“——怎么了这是?”
他是听到动静以后才出来的,看见一向冷傲的小弟子跟个小子扭打在一块,还怪新鲜,才张望了两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信已站起来,说不出话。
许融代他道:“多谢先生一向教导,以后如有机会,再向先生解释吧。”
他们在苏先生怔然的目光里离去。
**
马车重新驶动,赶在日暮城门关闭前,他们赶到了城门口。
门两旁有许多等生意的骡车,许融在此地换了车,但并未再用雇的,而是挑定一人,直接向他将骡车买了下来,她出的价够买两辆骡车,那车老板没什么不乐意的,倒怕她反悔,忙跳下车,将鞭子交给红榴哥哥就跑了。
托赖于萧信仍在的解元身份,他们不用再费事去张罗路引,换车以后直接就出了城。
时令进入十月,天色黑得很快。
红榴哥哥闷着头,努力辨认着路径赶了一阵车,还是没赶到下一个宿头,但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坏,找到了路边一个废弃的土地庙,好歹不用露宿在荒野里。
“二公子,奶奶,今晚只能凑合一下了。”红榴哥哥下车忙活了一阵,张罗起了一个火堆,抹着汗道。
“没事,你辛苦了,来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许融也没闲着,她路上买了些糕饼类的干粮以及两个水囊,她把这些摆到火堆旁边,又凑上去烤了烤手,已经初冬了,之前情绪一直绷到了极致她不觉得,这一安定下来,她还怪冷的。
一边烤着火,她一边往外面张望了一眼。
下车以后,韦氏就和萧信谈话去了。
他们母子必然有很多话要说,到了这个地步,韦氏不可能再瞒着萧信,别人不论,她得首先向萧信给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
许融没有去参与,她觉得他们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至于她尚存的一些疑问——主要是韦氏怎么有这么大本事藏了这么多年,可以推后再问不迟。
……
韦氏和萧信去的时候很不短,直到红榴哥哥胡乱填饱了肚子,去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打盹时,母子俩才终于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韦氏眼睛肿成了两个泡,进来的同时还在拭泪,萧信没这么明显的变化,他只是又冷了,像这初冬的夜风一样,走到许融身边的时候,挟来的风势似将火堆都压得黯了一黯。
他伸手将许融拉起来,往外走。
许融跟着他,心道,这么快轮到跟她谈了?
萧信走到庙外停着的马车旁边时停住,转身。
许融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外面太黑,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更勿论表情,但不用看,也知他的状态必然糟透了。
造化怎么会这样弄人。
她低声先开了口:“二——”
压迫劈面而来,她视野忽然一变——虽然只是变成另外黑糊糊的一片,是萧信倏地出手,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到了车外厢上,她撞得后心一痛,但未及出口,唇上又是一痛。
清冷又柔软的气息在暗夜里占据了她全部感官。
过了好一会之后,许融才反应过来,萧信吻了她。
在这样的时刻。
他的唇薄而软,带着些微颤抖,又带着更多的凶狠,传达给她清晰的索取与占有的欲望。
许融:“……”
又好一会知道,她才腾出手来推拒。
不推不行,她快喘不上气了。
而且,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亏他还有兴致!
许融在心里鼓足了百十句教训要倒给他,但等他终于让开时,她一句也说不上来。
她真的喘不过来气了,得缓一下。
萧信也没那么游刃有余,但作为主导者,他恢复的毕竟要快一点,到许融终于能开口时,他先一步,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嘶哑地道:“你回去吧。”
许融:“……”
她想的那百十句话顷刻间全忘了。
萧信退开来:“你回去,就说,萧家骗了你的婚,拿奸生子与你合婚,这桩婚事不能作数。”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落下,最后一点接触离去,“你回去,还是吉安侯府的大姑娘。”
许融怔着,没动。
她知道萧信对她有情,早就知道。
但她将之认作少年的萌动,她那些拖延,婉拒,根源在于她没有多么当回事。
这是她第一次真实看见他的爱。
他居然是,真的爱她。
第89章 我一定要保住。
“……二公子, 那你呢?”
好一会以后,许融发问。
萧信在黑夜寒风里沉默。
许融明白了,他没有想, 他不过替她想好了而已。
她想叹息,又没有叹得出来,因为, 她忽然间心情还不错。
明明在逃亡中,明明才挣出一分生机, 明明的从侯府雕梁沦落到这荒郊破庙, 她上辈子也没有这么寒碜过。
可是, 终究也还是有一样没有变。
萧信本人。
是侯府公子又怎么样?是婚前私通的私生子又怎么样。
“二公子,你现在情绪不好, 我不和你多说。只有一句, 我想二公子知道,”许融认真道,“今夜过后,也许你就不是二公子了, 但你还是你, 在我看来, 没有分毫变化。”
风声呼啸, 夜愈寒愈静。
许融冷得抱起胳膊, 她想回去了, 庙虽破, 好歹还有个火堆呢。
她刚挪动脚步, 忽然周身一沉一紧。
是萧信将她拥抱住了。
与他惯常的体热不同,他此刻的怀抱也是冷的。
许融迟疑了一下,呆在他的怀里,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父亲原来不是父亲,生父另有其人,即便他和萧侯爷的感情再淡漠,这也仍然是项绝大打击。
不是局外人安慰两句就可以过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融在他怀里冻得透心凉,唯有耳后一点温热,是他的呼吸打在上面,她就靠这点暖意苟着,苟着,终于快苟不下去。
一个冰坨坨,是无法温暖另一个冰坨坨的。
慵来妆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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