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将军听了大怒,“当年要不是他在后面捣鬼,说什么怕我和我爹一样命短,我们早都完婚了!”
韦氏无奈摇头:“他是怨你管教了他,不比爹娘那么惯着他。”
原来当年将军知道韦大雄是个累赘,但他既要入赘韦家,就不能不管他,于是早早地约束着韦大雄不叫他往那些浪荡地方去,结果他要去卫所服役之前,想与韦氏完婚,这本是一般人家的常理,但韦大雄记恨他,却跟韦家父母说,有他爹的例子在前,谁知道他会不会也一去不回了?
就算能回来,他进了卫所,这段时间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帮衬韦家了。
韦家父母被说得后悔了,因此提出来,要将军在军里做出点成就以后,再抽空回来完婚。
韦氏并不愿意,但父母之命摆在头顶上,她说了不算,加上将军那时也气盛,两方拉锯了几回合之后,他就答应了,和韦氏约定,叫她等他回来。
哪里知道,他前脚一走,后脚情况就失控了。
将军怒道,“等回了京,我非把他找出来,扒了他的皮不可!”
“算了,他不知道侯爷和太太的手段,就那样撞上去,”韦氏叹了口气,“只怕现在已经吃了不小的苦头了。以后,我只当是没有这个弟弟,再不与他来往就是了。”
断绝关系在韦氏就是最狠的决定了,说完以后,她也不想多想了,转而注意起将军的话来:“宝儿,你要回京去吗?”
她一直昏迷,将军闯进府衙那一段她都不知道。
将军向她应声的口气又软下来:“嗯,我这几年一直跟英国公在安南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我们就要回去了。我立了些功劳,国公爷赏识我,要收我当义子,又说我的本名不够威严,替我另外取了一个字,叫‘定’,说我是一将可定千军。”
他在韦氏跟前好像起码小了二十岁,口气里有点扭捏,又有更多的炫耀,像个小男孩一样展示自己的本事,韦氏起先听得与有荣焉,微笑起来,笑到一半顿住,迟疑道:“——宝儿,你说你现在叫什么?”
“林定啊!”林定挺起胸脯道。
韦氏萧信许融三人一齐:“……”
就是许融,也没能把林宝儿和林定联系到一起,一则这种相逢就够凑巧的了,哪知道巧里面还叠了另一重巧,二则,两个名字的画风也差太远了。
谁能想到居然是一个人。
这,可真是——
“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听吗?”林定感觉出来不对了,他抓了抓脑袋,“那我跟国公爷说,还改回来,我觉得宝儿就不错,我是大宝,我儿子是小宝,多好么。”
他不死心,又戳了萧信一下。
韦氏不知该怎么说,怎么说都感觉太尴尬了。
她张不开嘴,许融旁观,觉得这件事虽然一定不会成了,还是有必要让林定知道一下,就道:“将军,侯爷有位长女,本来有意许配给您。”
林定:“……”
他张圆了嘴巴,半晌爆出一句粗话:“老子不把他打得喊老子爹就不错了,他还想给老子做爹?!”
气哼哼地,把“老王八蛋”挂在嘴边又骂了十来遍。
这里面还有更复杂的一重事,那就是萧侯爷想把萧珊嫁给他,根本是存了想找个冤大头的心思,只是眼下林定才与韦氏重逢,两边显然还有许多话要说,许融暂时就压下这节没提。
话说回来,萧侯爷没安一回好心,叫这么骂一顿也不冤。
“玉姐,那老王八蛋这么不是个东西,这些年是不是给你许多苦头吃了?”林定气了一回,想起来忧心地问韦氏。
论吃的苦头,那是说不完的。
但韦氏看看林定,又看了看萧信许融,只是笑了:“没什么,都过去了。”
绝处逢生,又得爱人,她确实觉得无所渴求,也无可埋怨了。
她只还有一点挂心:“宝儿,你说国公爷要收了你做义子?那你在国公爷面前说得上话吗?”
林定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国公爷在军中的有张大哥和张二哥,此外还有一个小儿子,一直在京里,国公爷想念他,说我像他,就待我格外的好。”
他没见过张维令,既不知道他的脾性,也不知道他的长相,颇自得地摸了下脸,问萧信:“他果然和我像吗?那也称得上年少有为了。”
萧信:“……”
他无语。
“国公爷打趣你呢。”韦氏也忍不住笑了,张维令的名声,连她在宅院里也听过的,“宝儿,那你能不能跟国公爷说说,请他做个中人,帮我们去和侯爷说和一下,别革了二郎的功名,他要什么条件,都由着他提。”
“呸,他抢我的妻子儿子,配跟我提条件?”林定先又怒骂,然后才愣了一下,“什么功名?”
韦氏向他说明:“二郎才考过了今年的乡试,是顺天府这一科的解元。”
林定:“……”他眨巴了下眼睛,小心求证,“解元,是第一名不是?”
韦氏点头。
林定倏地站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张开嘴巴,没说得出来,好一会,才搓了搓手,笑开了花:“小宝这么厉害的吗!”
他咚咚快步在屋里走了一圈,绕回来,目光炯炯地道:“玉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谁也别想动小宝的功名!”
韦氏听他这么说,就安心地笑了:“嗯。”
她本来路上劳累得不轻,又大喜大悲,情绪上所受的冲击太严重,将该叙的话捡最重要的叙过了以后,她就撑不住了,头脑沉沉得想睡去。
林定细心地给她掖了被角,拉好了帐子,又絮叨了两句叫她安心睡着,醒来他肯定在,然后才领着萧信许融退了出去。
三个人在廊下面面相觑,林定在韦氏跟前无话不说,说个没完,这一下跟萧信当面,他反而又有点近乡情怯似的,张不开嘴了。
萧信默了片刻,转头问许融:“你累吗?去歇一会吧。”
许融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她当然看出来父子俩的别扭气氛了,不过她不擅长调解这事,再说,她觉得萧信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知道萧侯爷不是亲爹是一回事,亲爹真的蹦面前来活生生地给他换了个爹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他不是韦氏,跟林定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打底,要认亲,就总得有个过程。
她跟林定行了礼,转身往旁边的厢房去了,林定见没了旁人,终于放松了点,努力着又张了下嘴:“小——”
没喊完,因为萧信转头跟许融后面走了。
他寂寞地站在空廊里。
隔壁房里正看守假苗子的那个军士找着了戏份,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将军,您说服人家了吗?我怎么瞧着那小哥像不乐意啊。”
“什么不乐意,你看错了!”林定凶他,“那也不是什么小哥,那是老子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以后要叫大少爷知道吗?”
军士失色:“将军,您看上那大娘子就罢了,连人家的儿子都不放过?”
“是亲儿子,亲的!”林定强调,“你才不是说了我们眼睛长得像?是亲的才像,懂吗?”
军士迟疑得片刻,到底不畏强权,坚持了“真理”:“将军,话是不假,但才我们收拾那车厢,里面半车厢的书,那小哥不但会使剑,还读好多书呢。”
林定得意起来:“我儿子是解元,第一名,当然会念书了。”
军士更觉得一言难尽了:“但是将军,您好像——”
不认得几个大字?
林定:“……”
他恼羞成怒,上前把他踹出去:“去去去,老子就是有个解元儿子,你眼红也没用!”
等军士连跳带窜地跑了,他才忍不住嘀咕:“不会真看不上我吧,哼,不管,那也是我儿子……”
他的低落不过一瞬间,等转过脸,对上那两个假苗子时,就变成了腾腾的杀气:“来,轮到你们了。”
第94章 加加了一点
许融进了厢房, 坐了一会,缓和过来以后,就不闲着了, 收拾起之前扔得乱七八糟的包袱来。
萧信先看着,过一会,也收拾起他的书来。
已经跟军士们聊到一块儿去的红榴哥哥看见了要来帮忙, 萧信摇摇头,叫他继续歇着去, 他就抓抓头, 又退了出去。
两个人于是默默地各忙各的。
不得不说, 做点家务很有助于平复心境,等把军士们乱扔下来的书都排布整齐后, 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到许融旁边的椅子坐下, 许融也收拾妥了,正算账,抬头笑看了他一眼:“小宝,你忙完了?”
萧信炸了:“你——乱叫什么?”
“不然我怎么称呼你?”许融笑问。
从他不让她叫二公子以后, 这确实变成了一个令她有点困扰的问题, 若是直呼其名, 可真格来说, 他连“萧”也不该姓了, 那这么叫就也不对。
大多数时候, 她就只能索性省略掉, 有事直接说事。
萧信语塞:“……那你也不能这么叫我。”
好一会后, 他道,说完耳根后红了。
“好吧。那我该怎么叫?”许融请教他。
萧信静了一静:“先生才给我取了字,玄诚。玄取天道玄默, 清静之意,诚,即信也。”
男子二十冠而字,他又中了解元,等于半只脚已经踏入官场里,所要出入的正式应酬场合多了不少,苏先生因此精心考虑了几天,替他取定了字,以便他出去交际。
只没来得及用上,也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先出了事,他被迫踏上逃亡之路。
“玄、诚?”许融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怪好听的,不愧是大儒手笔,就道,“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萧信:“嗯。”
他应着,耳后的热度才慢慢下去。
许融埋头又算了一阵账,遭了这么番难,想毫无损失是不可能的,好在算完以后她发现,还在可承受范围内,便舒了口气。
萧信不算账,也不看书,就在她旁边坐着,百无聊赖又有点发呆出神的样子。
这在他是少有的状况了,许融再度抬头,发现他连个姿势都没变,虽然不擅长,还是意思意思地劝了一下:“你别多想了,横竖是你爹,你认不认,他都跑不了,顺其自然好了。”
“我没——”萧信脱口嘴硬到一半,跟许融眼神对上,这是他太熟悉的眼神了,无论他怎样焦躁乖戾,从起初到现在,她从来也不会对他不耐烦,像泓清泉,无声抚平他所有负面情绪。
“我没想过他是这样的。”萧信改口,说了实话。
“怎么样?不稳重不成熟不靠谱?”许融接话。
萧信默了。
那好像——也不至于。
“他跟侯爷的性情差得太远了吧,”许融有一点理解,“你不习惯。”
萧侯爷是典型封建式的家长,他一生也不会“宝”啊“宝”地挂在嘴边,萧信从那样冷淡森严的家庭关系里出来,转头碰上林定这样的,难免无法适应。
萧信仍不说话,一会后,闷闷地叹了口气。
慵来妆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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