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的声,床上的聂煜突然嚎哭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声凄厉,霍权先是吓得脸颊抽搐了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向认真给他洗脸的冬青,惊诧地咦了声。
眼前的人眉眼周正柔和,完全不像干尽坏事的人,与武安侯身边那群无恶不作凶残成性的侍从截然不同,他试探地出声,“冬青?”
“是。”
霍权无话,“没事。”
冬青:“......”
聂煜见过了这么久都没人搭理自己,哭得愈发伤心,霍权再三纠结,到底还是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别哭了。”
顿时,聂煜止了声,霍权扯开被子,小家伙哭得眼睛都肿了,脸上挂满了泪,像雨洗过似的,正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霍权软了心,“你要不要去?”
不管他将来怎样罪不可恕,眼下毕竟是个孩子,他伸出手,聂煜就扑到他怀里,脑袋趴在他肩膀抽搭了几下,“爹爹会娶亲吗?”
他自身都难保,哪儿敢再祸害别人,霍权掰过他脑袋,替他擦拭脸上的泪,柔声道,“不娶。”
当务之急,保命要紧,其他暂不考虑。
闻言,聂煜咧着嘴嘿嘿笑,变脸竟是比翻书还快。
秋深露重,墙角的菊花错落有致地绽放着,为这寂寥的庭院添了几分艳色,霍权心情却好不起来,因为他入院就看到屋里正襟危坐面容肃然的几位老夫人了。
霍权心生胆怯,在拱门处停下,回眸与冬青商量,“要不还是回去吧。”
这群人,看气势就不好惹。
冬青追随聂凿多年,真没见过他露出懦弱怕事的神色来,莫不是这次大难不死懂得惜命了?
不可能,疼,绝对是伤口疼的缘故。
“大人伤口又疼了?”
霍权摇头,一路走来,亭台阁楼,无不雕梁画栋,假山水榭,无不精致高雅,自诩秋景独好的武安侯怕是连聂府半院都比不上!
低着头跨过半圆形拱门,廊下丫鬟看到他们,匆匆进屋禀了两句,就见雍容华贵的几位老夫人迎了出来,其中头戴金钗的老夫人笑盈盈问候,“凿儿来了啊?”
明明她们笑得和蔼可亲,不知为何,霍权双腿又哆嗦起来。
是了,像,太像了,她们衣着打扮,举手投足太像武安侯那位老夫人了,前年,武安侯几位少爷弄死个丫鬟,老夫人担心孙子名声受损,要他担下此事,他心里不愿,求老夫人放过他,谁知表面言笑晏晏的老夫人迎面就摔来个茶杯砸到他头上,龇牙咧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额头砸流了血,痛了好多天且梦魇不止,以致于他看着这几位老夫人怕得腿软,下意识抓紧聂煜的手,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退了两步,被一双宽厚的手扶住,冬青眉峰微蹙,“大人?”
“没...没事。”感受到冬青手腕的力量,霍权如梦初醒,害怕?他怎么会害怕呢?今时不同往日,他是聂凿啊,杀人不眨眼的聂凿,只有她们怕自己的份儿!
霍权绷直身体,目光逐渐镇定,“走吧。”
饶是如此,他仍叮嘱冬青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以防她们要动手也有个帮衬的人,谨慎起见,霍权还另唤了两个侍从进屋伺候。
因此,几位老夫人脸色不太好,哪有主子说话奴才贴身守着的,聂凿大伯母威严甚高,“主子们说话,你们守着作甚,还不赶紧退下!”
侍从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抱着孩子的霍权打了个寒颤,无论如何都不会摒退下人的,故而装聋作哑,也不说话。
聂凿大伯母:“......”
聂家乃簪缨世家,近几年虽趋于没落,但她何曾受过这种气,老夫人脸色发青。
此时,聂凿二伯母打圆场:“左右都是自家人倒也无妨,凿儿啊,多年未见,你二伯想你得紧,听说你受了伤,他急得不行,奈何抽不开身...”
霍权像是听不懂她话似的,充耳不闻。
聂凿二伯母:“......”
造孽,她家老爷被聂凿弹劾贪污受贿,人还在牢里待着呢,始作俑者竟像没发生过似的,当真冷血无情,看来她这趟为自家老爷求情是白来了。
旁边还坐着个老太太,圆脸,满头玉饰,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说话语气怪怪的,“凿儿啊,这娶妻当娶贤,还是知根知底的姑娘好,刘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有她料理后宅,你就轻松多了。”
“再者,煜儿年纪小,尽早把人娶回来母子两好培养感情,否则待煜儿再大点母子两恐怕难以磨合,这家和万事兴,煜儿和刘小姐关系不好,你做爹的夹在中间也难受…”
老太太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鲜红的双唇张张阖阖,“你如今是五品御史,府里只有煜儿太过冷清了,等刘小姐进门再给你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
霍权坐在那,半个字都插不上话,眼看老太太越说越来劲,霍权担心她喘不过气来,欲提醒她慢些说。
没开口呢。
就见老太太面色僵住,随即捂着胸口,叮咚声栽倒下去。
霍权懵了。
其他人亦不知所措,还是冬青胆子大,面不改色地上前,探其鼻息道,“死了。”
死了?竟然死了?
霍权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脸上血色全无,聂煜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用力地抱住他,惊慌地喊,“冬青,冬青,我爹爹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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