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老方同志重女轻男，方老爷子却喜欢男孩，对方寒很疼爱，看到孙子，老人家脸上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正好休假，回来看看，江中院又不远。”方寒走过去扶着老人家坐下，其实方老爷子年龄也不大，今年不过六十多岁，身体硬朗。
    老人家又是中医，懂得养生，头发乌黑，乍一看绝对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刚去医院，有机会上手没有？”方老年龄大，却不像老方，自己不学医，对医疗方面也一知半解，进门就问留院有希望没？
    “医院的领导对我很不错，我已经治疗了不少患者了，还有人送了锦旗，我带回来了。”方寒知道老人家爱听什么，笑着道。
    “呀，还有锦旗。”方远晨一听果然开心，脸上的笑容更胜了：“等会儿拿下来，我挂在诊所，我老方家的医术也后继有人了。”
    方寒眨巴眨巴眼：“老方家有医术吗？”
    当然，这话方寒没敢问，这方面老人家是很忌讳的，他要敢说，绝对少不了一顿骂。
    别看老人家医术不咋地，自尊心却很强，而且好面子，方寒记得小的时候老爷子就把他抱在怀里讲：“咱们老方家那可是中医世家，自你祖爷爷起，咱们家就是郎中，到爷爷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你爸不争气，断了咱们方家的传承，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咱们老方家的传承不能在爷爷这儿断线了。”
    这话方寒听了十几年，刚开始懵懂的时候还觉得挺厉害，不觉明历，后来渐渐才知道，老爷子口中的中医世家是怎么回事。
    方家一直穷，可以说连穷好几代，到了老爷子爷爷那一代却出了一位秀才，而且运气不好，赶上皇帝下台，社会动荡，为了谋生在医馆当了学徒。
    按说这学徒出身的中医名家也不少，历朝历代都有，可老人家运气不好，这学徒当了没两月，日本人就进城了，医馆也开不下去了，老人家就靠着学了两月的本事四处行医，饥一顿饱一顿。
    还好，老方家倒是没断了香火，靠着一丁点手艺，再加上老人家自个摸索，后来倒也安稳了，之后呢老人家把手艺传给了儿子，儿子又传给了孙子，也就是现在的方老爷子。
    这个里面的事情方远晨是不会告诉方寒的，都是老方同时说的，这个秘密方寒没敢告诉老爷子，怕老方挨打。
    按照老方所说，老爷子的爹，也就是方寒的姥爷因为是中医郎中了，那会儿差点没被拉出去开大会，还好老方家成份不错，虽然家里有人行医，却一直都穷，贫下中农，这可是根红苗正啊。
    “好，我等会儿给您拿下来，咱挂起来。”方寒点着头。
    老人家满意的摸着方寒的脑袋：“不错，不错，我们老方家终于要出一位大医了，了不起啊。”
    “爷爷，我这还只是实习，距离大医远着呢。”方寒急忙提醒，这怎么就扯到大医去了，大医是那么好出的？
    要不是系统，老方家估计再过三代也难出大医。
    方远晨却不这么认为，脸一沉道：“实习怎么了，江中院那可是有名气的大医院，有几个人能去江中院实习的？再说，那些实习生有几个是中医世家出身？你有底子，就比他们起步早，只要努力，将来绝对是大医。”
    “好，将来绝对大医。”方寒点着头，老方迷糊，方老也不怎么清醒啊，这一家人……
    方寒有些后怕，我上年纪会不会也这样？
    “哥，爷爷！”
    爷孙两说着话，方甜也下楼了，远远的就招呼，走到方寒跟前上下看着，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寒摸了摸脸：“我洗脸了啊，难道没洗干净？”
    方甜摇头，又歪着脑袋看，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啧啧道：“奇怪了，你这个赖床鬼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平常吃饭也把你叫不起来。”
    方寒一愣，原来这丫头奇怪这个。
    方远晨却瞪了一眼方甜：“你哥现在可是医生了，医院上班，怎么可能还赖床？”
    “只是实习生。”方甜纠正，虽然这么说，小丫头其实也挺骄傲的，老哥现在可是在江中院实习耶，江中院，东南五省知名的中医院，三甲级医院，班上同学凡是知道的没一个不羡慕。
    “哐啷！”
    老方也起床了，穿着整齐，下了楼推着自行车准备去上班，嗯，是共享单车，他原本的车子已经随着共享单车的普及而淘汰了，平常共享单车就关在自家院子，已经是老方的专用座驾了。
    这里提一下，老方是老师，人民教师，嗯，教体育的。
    田玲女士一直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这些年干过不少事情，上过班，后来下岗了，开过店，后来倒闭了，做过生意，现在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美甲店，中午十二点之前不出门，这会儿正在做饭呢，很显然田玲女士起来的有点晚，老方同志来不起在家里吃早餐。
    对于老方，方老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老方出门的时候方老都懒得看他一眼。
    方寒从方老口中听说过老方的事情，听说之后其实已经不怎么怪老方重女轻男了。
    老方上学那会儿学习成绩真不赖，只可惜误入歧途，喜欢打打杀杀，总是和人打架，最后考了体校，他能追到田玲女士，很大原因是沾了老方家的优秀基因，帅。
    人帅，又是体校的，身材也好，身强力壮，就这么吸引了田玲女士，据说那会儿还是倒追……这一点方寒深有体会，高中开始他就没少收情书。
    小时候老方差点没把方老气死，这估计也是老方不喜欢男孩的原因，怕把他气死。
    吃过早餐，方远晨就催促方寒去把锦旗拿下来，亲自找个凳子挂在了诊所的墙上，一个人站在前面左看看又看看，满意的点头，颇是有些望孙成龙的意味。
    “老方啊，看什么呢？”诊所有人来了，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
    “张老头来了。”方远晨笑呵呵回身招呼，同时又看一眼墙上的锦旗：“没看什么，看我们家小寒带回来的锦旗呢，江中院的患者送的，上面还有名字。”
    张老头顺着方远晨的目光看去，顿时就笑着道：“呀，小寒了不起啊，这就有患者送锦旗了。”虽然是夸，不过很显然有些做作。
    方远晨就不乐意了，开口解释：“江中院的锦旗那可不是我墙上挂的那些，大医院医生多，竞争多，想让患者送锦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着还问方寒：“小寒，是不是？”
    方寒连忙点头：“是，我现在在急诊科，急诊科好几十大夫呢，按规定是不准医生收锦旗的，患者送了也不能挂科室，患者硬要送，我也没办法，可是不让挂，我这才想着拿回来让爷爷您高兴一下。”
    方远晨看着张老头，满脸得意，瞧见没，我老方家的孙子，大医院的医生，这么年轻就有患者送锦旗了。
    张老头这才恍然：“哎呀，真了不起，看来小方将来又是一位名医大家呀。”
    方远晨这才满意，他觉得张老头这个“又”字用的特别好，“又”，那就代表不是第一个，前一个是谁呀？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来，张老头，今天正好小寒回来了，让他给你瞧瞧。”方远晨热情的招呼。
    都是乡里乡亲，张老头过来也不是看什么重病，也不推辞，让方寒上上手也行，实在不济不是还有老方把关呢，至于方寒拿回来的锦旗，张老头只是心中呵呵一笑，嘴里面说两句漂亮话，总不能当着人家方老头说人家孙子不行吧？
    “小寒啊，上上手，让爷爷看看你在医院学了什么本事。”方远晨又招呼方寒。
    “张爷爷，手伸过来，我给您诊个脉。”方寒坐过去，招呼张老头伸手。
    张老头缓缓伸出胳膊，眼睛却缓缓的闭上了，一声不吭，方寒见状就乐了，这老头竟然还考究起他来了，这只伸手不开口，意思很明显啊，这是让他诊脉断病。
    你方老头不是夸自己孙子本事大吗，那就看看呗，我不说话，看你能看出什么？
    第0060章 起病六君子
    方寒现在望诊已经有了初级水准，诊脉虽然还没有初级，却也快了，论水平其实已经不在爷爷方远晨之下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张老头的手腕上，一边看着张老头的气色，一边听着脉象。
    张老头确实没什么太严重的病症，老年常见病，高血压，再加上张老头人胖，这人胖自然也就多痰，痰浊上蒙清窍就会头晕、耳鸣。
    “张爷爷您没什么太严重的症状，一点小毛病，就是最近时常会感觉到头晕耳鸣？”
    张老头猛然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吃惊之色，他这几天确实感觉到头晕耳鸣，这才今天早上过来看看，想让方远晨给他开点药，他这个情况方远晨都还不知道呢。
    “小寒了不起啊。”张老头由衷的赞叹，这一次可是发自肺腑，没有一点虚假。
    张老头不是医生，但是经常和方远晨一块聊天喝茶下棋，耳目渲染也知道一些，靠着诊脉断病，这可是了不起的手段啊。
    方远晨心中也吃惊不小，不过更多的却是得意，笑呵呵的道：“怎么样，我们家小寒水平还是不错的吧？”
    “不错，不错，很了不起。”张老头点头夸赞：“我们篷花村可要出一位厉害的医生了。”
    这一次张老头没用“又”，方远晨也不介意，夸自己的孙子那和夸他有什么区别？
    “小寒啊，给你张爷爷开个方子。”方远晨催促。
    “就用二陈汤吧。”方寒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笑着道。
    中医人治病，很多时候都会给患者解释一下药方，如果有出处也会特意提一下。要知道这世上有怪癖的人不少，一些人吃中药是很讲究的，特别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你开方不能随便开，要是名方经方他才放心。
    “二陈汤？”
    张老头一听急忙摇头：“这个药不行，换一个吧。”
    方寒一愣，停下笔问：“为什么？”
    这个二陈汤治疗张老头这个病症可是很对症的，他竟然不愿意吃。
    张老头煞有其事的道：“常言说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这二陈汤能随便吃？”
    方寒一听差点没笑出来，这张老头听的俗语班数还真不少，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
    说起中医，有不少俗语，但是很多俗语传到现在都渐渐的变味了，脱离了原本的初衷，其中最常见的一个就是张老头说的这个“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还有一个就是“时来砒霜能活命，运去甘草能杀人”。
    “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这个典故源于民国时期的袁世凯。清代被推翻之后，袁世凯窃取了革命胜利果实，成了临时大总统，当时他的身边有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莹组成了“筹安会”，鼓吹袁世凯称帝，从而引发了袁世凯称帝的野心。
    这六人被人戏称为“六君子”，袁世凯诞生称帝的野心比作是生病的起因，所以有了“起病六君子”。
    之后陈树藩、陈宦、汤芗铭三人也为袁世凯鼓吹，不料袁世凯称帝引起全国反对，袁世凯众叛亲离，这三个人又迅速倒戈反袁，导致袁世凯下台病逝，因为这三个人两个姓陈，一个姓汤，被人称为“二陈汤”，所以有了“送命二陈汤”的说法。
    “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原本只是一些人戏称袁世凯倒台事件，然而传到现在，很多人对典故不清楚，却因为这两句话对二陈汤有了误解，乍一听还以为二陈汤是什么毒药之类。
    再说“时来砒霜能活命，运去甘草能杀人”。
    这个典故说的是一位糊涂医生，医术一般，粗心大意，有一次患者生病他抓药的时候却把一味药抓成了砒霜，没曾想却稀里糊涂治好了病，这个原因是因为他本就诊错了病，抓错药却机缘巧合碰对了方，所以患者痊愈了。
    因为这件事这位郎中名声大振，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又一次这位郎中因为粗心把药方里面的一味药错抓成了甘草，因而导致患者送命。
    这位郎中也因此锒铛入狱，临终前后悔自己学艺不精粗心大意，悔恨长叹：“时来砒霜能活命，运气甘草能杀人。”
    这句话只是郎中的悔恨之言，其实也是警示后人一定要精研医术，不可粗心大意，可是传到现在同样变了味，很多不了解的人误解中医，说中医治病救人就是碰运气，还经常拿这两句话证明自己的观点。
    你瞧瞧，你们中医人自己都这么说，难道不是碰运气？
    “张爷爷，这两句话可不是您这么理解的。”
    方寒笑着把其中的典故说了一遍，然后解释：“二陈汤是中医古籍《太平惠民合剂局方》中的名方，二陈汤的名字也不是因为里面有两个‘陈’而得名，而是因为方中有半夏和陈皮，因为半夏和陈皮以陈旧为佳，越是陈旧的半夏和陈皮药效越好，所以命名为‘二陈汤’。”
    古方中半夏特意注明要洗七次，因为生半夏有小毒，需要佛水煮七次才可以使用，但是现在药店出售的半夏都是姜半夏或者法半夏，基本是无毒的，也不用处理。
    半夏药性辛温而燥，能行水湿，善于燥湿化痰，还能降逆止呕，是健脾除湿，止呕的凉药，陈皮也叫橘红，具有理气作用，能令人气顺痰消，张老头的病症主要是因为体胖造成的，体胖多痰，痰浊上蒙清窍，这个病症用二陈汤再合适不过。
    “哎呀，还有这个说道。”张老头哈哈大笑：“还是小寒见识多，要不是你今天给我解释，我还真不知道，一直以为二陈汤是什么毒药呢。”
    说着张老头还有些不太信，试探道：“当年华佗刺杀那个曹操用的不是二陈汤？”
    方寒也有些发懵，华佗刺杀过曹操吗？他微微一愣，才知道张老头说的是谁？《三国演义》里面好像有个吉平的太医打算给曹操下毒。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要不是方寒喜欢看《三国演义》都差点明白不了。
    而且人家还没来得及好不好，怎么又和华佗二陈汤扯上关系了。
    方远晨实在看不过去了，笑骂道：“张老头你故意找茬是吧，我们家闲的没事毒杀你？你很有钱还是怎么的？”
    张老头笑呵呵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方寒继续提笔写药方，写完之后交给方远晨签字抓药，方远晨接过药方细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头：“除了字写得有点丑，其他的毫无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