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才三十出头, 岁数比臣妾还小两个月, 怎能有如此悲观厌世之想哪!”
郑贵妃微微摇头, 心疼地看着李昭两鬓白发,泪如雨下:“谁都有不适之时,太医院国手如云, 定能调理好您的身子!臣妾求您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臣妾害怕哪。”
好!
我暗暗喝了声彩,抿唇浅笑,斜眼望向李昭,笑道:“人家郑贵压根不接储君的话茬,遇到高手了吧。”
此时,李昭又用帕子捂住口,猛咳嗽了通,擦去唇角的血,无奈一笑:“阎王叫你三更死,哪里留人到五更。你也别这么害怕,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当你为最信任的红颜知己,咱们向来无话不谈的,朕叫你来之前想了一日一夜,璋儿钰儿生母卑贱,为朕不喜,但均年过十二,又都聪慧过人,倒是可以考虑为太子人选,睦儿出身最尊贵,机灵活泼,最为朕喜,也可以为储君,可他还不到两岁,朕实在难以抉择,你帮朕瞧瞧,太子该立谁?”
我摇头一笑,好个李昭,这个问题贵妃要是不答,他是不罢休了。
我看向郑落云,她这时仿佛病气也上来了,掌根按住胃部,难受得额上冷汗频生,虚弱道:“臣妾乃一介妇人,不敢妄言立储之事,方才臣妾来时路过外院,略瞧了眼,内阁大学士和大理寺、御史台、三大营等不少重臣良将都在花厅,正等着您的传召,他们的才智更胜臣妾百倍,陛下何不将他们宣来问话?”
我莞尔:好哇,这个雪球又抛给了李昭,推了个干干净净,不愧是贵妃。
“也好。”
李昭身子前倾,隔空将贵妃虚扶起。
随后他转身,在旁边炕桌上的章奏堆里抽出一块明黄色的帛书。
“是朕没顾虑周全,为难你了,朕知道,自打上次你在勤政殿被肃王呵斥过后,一直谨慎小心,不敢妄言……朕的大伯是个武夫,朕都屡屡被他吆喝,他的话你也不必放心上。”
说到这儿,李昭垂眸,看着手中的那封折好的帛书,不知想起了什么,这男人低下头,眼角湿润,羞惭道:“落云哪,你伺候朕这么多年,朕在男女之事上实在是愧对你。”
郑落云没言语,亦低头掉泪,那样子,仿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这时,李昭慢慢地将帛书打开,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墨字,哽咽道:“你真的是个好女人,三王之乱时,张氏消极对抗,曹氏更是无耻叛朕,惟有你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所以朕相信你,将全部身家性命都交付在你手上,你也不负朕托,帮朕离间三王,扭转乾坤,后更是帮朕藏匿赵氏童明……朕一直是感激你的。”
“陛下快别这么说。”
郑落云目光真诚,泪眼盈盈地望着李昭:“妾蒲柳之姿,在这女子卑贱的世道里,是陛下给了妾一个机会,让妾见识天地有多大,过去种种,更让妾明白陛下的胸襟有多宽广,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就是妾的伯乐,妾生生世世感念您的知遇之恩,容妾冒死直言,您于妾而言,早已超脱了男女之爱,是师生之情。”
听到这儿,我不禁拊掌。
李昭这狗东西处处挖坑,言语可谓伪善之极,若放旁人,怕是早都感动得不行,把心里话全都吐出来。
可贵妃呢,简直比李昭更肉麻,动情奉承的话随口就来,非但不居功自傲,反而不动声色地拍马屁。
“哎!”
李昭叹了口气,将那封帛书放在自己腿边,往前推了些许,神情越发难受:“正是因为如此,朕才觉得委屈了你。而今张氏已废,一则宫里不可无后,二则泰山崩后,少不得你要垂帘听政,辅佐少帝,若是你无皇后之身份,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听到这儿,我越发紧张。
当初李昭用凤袍试探过我,而今用封后诏书试探贵妃。
愚笨如我尚且知道婉拒,我猜贵妃绝不会接受。
果然,郑落云第二次跪下,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陛下抬爱臣妾,是妾莫大的荣光。只是妾无德无才,父母皆亡故,膝下又无子,怎配为后?又怎配垂帘听政?如陛下方才所说,朝中袁首辅、姚尚书等人皆是忠良,必能辅佐储君,妾鼠目寸光,实不敢耽误江山哪!”
我点头微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贵妃,拒绝得有理有据。
我头枕在李昭肩上,朝他耳边吹了口阴气,笑骂:“吃瘪了吧,人家偏不上你这当!”
李昭倒是没表现出失望之样,虚弱地喝了口参茶,拍了拍手,对胡马道:“去把孩子们抱过来。”
没一会儿,秦嬷嬷带着乳娘们和孩子们鱼贯进入。
睦儿是大孩子,只是包在被子里,那两个小的则裹得严严实实,被子一角将脸小脸盖住。
三个孩子被秦嬷嬷安置到炕上后,她就带人全都退出去了。
我忙飘过去,心疼地看着我儿子们。
睦儿睡着了,他贪玩,脸上少不了摔倒的跌伤,朏朏气若游丝,也睡着了,而旸旸这会儿则睁着眼,这小模样,和他哥哥刚生下时一模一样。
这时,李昭挣扎着坐过来,就着昏暗的烛光打量三个孩子,他不禁回头,悲痛地望着我的肉身,随后俯身吻下睦儿,又用食指轻轻摩挲了下旸旸的脸蛋,哽咽不已:“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可怜你们三个同爹爹一样,打小就没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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