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衣襟整了整,勾唇浅笑:“还是按照先帝遗命办吧,日后非陛下传召,老爷子您不能回长安,本宫瞧着鱼庄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有山有水,您就住这儿罢。您老一身的本事,也可以给平头老百姓瞧瞧病,为子孙积点阴德,这比倚仗后妃来得更实在。”
……
*
天色将晚,我并没敢在鱼庄再多待,略微看了眼鱼庄账目后,便带着儿子回长安去了。
下了整整两日的雪终于停了,灰云散开,傍晚的天空透着让人舒服的蓝,昏黄的日头慢慢地朝西山沉去。
马车摇曳在官道上,车轮碾过雪,发出咯吱咯吱之声。
我懒懒地窝在厚软的锦被里,怀里抱着手炉,怔怔地看着睦儿坐在腿边玩。
饶是到现在,我依旧没缓过神儿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早应该知道,老陈这样的枭雄怎会这般慷慨大方,又是送我银子,又是为我排忧解难,天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不过是在我身上有所图罢了。
虽说最后因云雀的苏醒,我们的谈话被迫中止,可我能清楚两点。
其一,我以前走的那条“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路依旧正确,而且日后我还得将重心转移在抚养儿子们长大上,对付李璋固然重要,但我不能本末倒置。
其二,不用我要求,老陈也会主动为我做事的。毕竟他这个劣迹斑斑的商人需要一顶保护.伞,恰巧,我是元妃。我虽不会为他干扰李昭收紧云州的决策,但必要时,一两句求情还是可以有的。
且老陈也并非一无是处,他确实做局帮我走出困境,也用“巧合”把所有人都套进去了,还有就是他查出张达齐的金蝉脱壳,这在将来确实是个问题哪。
再一个,我也得提防住李钰,过两年在李昭跟前嘀咕几句,把他弄回长安。别到时候我和李璋斗的两败俱伤,他中间占了便宜。
……
那两个老疯子心思不纯,可我知道,云雀这傻姑娘是真的一心一意为我着想的,她脖子和腕子的伤痕至今可见,所以我也没打算跟她秋后算账,谁知这丫头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同我说,她过后会找个机会“误伤”脖子,佯装伤了喉管,今后十年不会开口说一个字,死都要替我将这事烂在肚子了,以此赎罪。
何苦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我忽然瞧见儿子正在撕扯纸玩儿。
我一惊,为了不惹旁人起疑,杜老今儿约我去湖心见面,是打着品尝药膳的名头,所以临别时,杜老还真给我奉上本他和厨子一块研制出的膳谱。
“别扯了。”
我忙将那摞麻黄纸从睦儿手中夺走,安放包袱里。
“我要玩嘛。”
睦儿挣扎着要抢。
“那个不能玩!”
我板起脸,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素日里,为了训练他的记性和打他五经的底子,我也开始翻起书来,只要逮着空儿就给他教,如此日积月累,必有所进益。
“小木头,娘考考你哈。”
我抱着儿子轻轻摇,柔声哄:“若是答对了,今晚回府后,娘带你打雪仗。《春秋》有哪“三传”?”
睦儿一听见打雪仗,立马来了精神,拍着手脱口而出:“《左传》《公羊》《榖梁》!”
“小木头真聪明哪!”
我亲了口睦儿的小脸蛋儿。
倒不是我夸自己儿子,我儿真真聪慧过人,不论给他教什么,一遍就过。
“那娘再问你,“小时不识月”后面那句诗是什么来着?娘亲昨天才教过你的。”
“忘记啦。”
睦儿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知道他在装,挑眉一笑:“呀,那你待会儿可玩不了雪雪啦。”
“是、是……”
睦儿急了,忙背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娘亲大骗子,说话不算数。”
“哎呦。”
我被他逗乐了:“你还会作打油诗了,行行行,待会儿娘就带你堆个大大的雪人。”
在教养孩子方面,我对睦儿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骗他。
蓦地,我想起那会儿在画舫和老陈说话,睦儿有段时间是醒着的,我也没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句:“宝儿,今天在船船上,你见到谁了呀。”
“陈爷爷和杜爷爷。”
睦儿甜甜地答,拍手笑道:“陈爷爷是颜姐姐的祖父哪。”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立马将儿子掰正,让他与我正面相对。
“那个……”
我心跳得极快,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那你知道娘和陈爷爷说什么了?”
睦儿还当我在考他,小胳膊挥舞着比划,生怕我听不懂:“陈爷爷欺负娘亲,嗯,娘亲好生气,坏坏!”
说到这儿,睦儿指着自己的小牛牛,天真无邪地笑:“娘亲要割掉爷爷的大牛牛,好丑好丑,呜,羞羞羞!”
睦儿吐了口舌头,食指在自己脸上划了几下,想了想,又对我笑着说:“ 娘亲和陈爷爷还说璋哥哥,钰哥哥……”
“别说了!”
我喝断睦儿,手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千防万防,小儿难防。
若这小子是个笨蛋,铁定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可偏偏……
“你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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