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料想的差不多,凌霜一见着睦儿,就抓住这最后一博的机会,跪下哭诉,说她也不知哪里做错了,让娘娘如此容不下,不仅如此,娘娘还暗中将她老子娘扣下狠狠拷问了番,怕是王爷您从洛阳回来,奴要么被逼配了小厮,要么小命不保,您再也见不到奴了。
睦儿当即恍然,原来爹娘前一晚找他谈心,目的就是偷偷处置了他喜欢的女孩儿。
这小子也不顾姝姨妈和孙御史的劝阻,直接将凌霜一家子从孙府提走,到底还是畏惧李昭和我,没敢把人带回府里,也怕我和他爹赐死凌氏一家子,于是想了个损招,索性将人带到他师父羊大学士府里,哄骗羊羽棠,说娘娘误以为凌霜要勾引他,便要私下处死凌霜阖家,他不忍凌霜被无辜毒杀,便先将人放在您府上,您素来教导弟子,君子要“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曾数次讲过光武帝释放奴婢的往事,弟子不敢忤逆母亲,又不愿看到婢女被冤杀,还请师父暂收留她一段日子。
羊大学士是聪明人,先答应了,随后立马送上帖子拜见我,给我禀告了此事。
我将事情原委告知了羊羽棠,并且说出我的担忧,羊大学士闻言也是愤怒不已,回府后就将睦儿叫到跟前,训斥他小小年纪是非不分,居然被美色给迷住双眼,这祸水小婢是万不能出我羊府。
睦儿素来尊师重道,没敢顶回去,心里却越发埋怨,觉得是我在他师父跟前说三道四,害他被师父责骂。
回府后,这小子开始跟我闹别扭,嫌我阳奉阴违,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却下狠手,他担心爹爹回府后骂他,匆匆收拾了行礼,要搬出去。
李昭知道后,果然发了雷霆震怒,立马要赐死凌氏。
我将他劝住了,若这时候咱俩发作,岂不是更让儿子与咱们离心,先静等等,睦儿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睦儿离家后,就去了羊府。
他对羊府颇熟,闯到柴房里再次见了凌霜,这小子一看见凌霜三两日间瘦了一大圈,头发散乱,越发心疼。
而凌霜也跪下哭求,说算了罢,既然娘娘一心想让奴死,天下便没有奴容身的地方了,奴不敢违拗,王爷莫要与娘娘置气了,若是再触犯陛下天颜,恐怕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奴一人了。
睦儿又气又急,当即对凌霜保证:你悉心照顾我三年多,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我娘赐死,其实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这两日我会尽快在外头找宅子,将你安置进去,羊府也不能待了,我先带你住客店。
哪知他刚从柴房出去,迎头就碰上羊羽棠十一岁的女儿川媚。
川媚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人如其名,长得妩媚可爱,而羊家家学渊源,又教得这姑娘非常知书达理。
她看见睦儿出来后,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张开双臂,阻挡住盛怒的睦儿,看着比她高出两头的少年,不卑不亢地问:“王爷要去哪儿?”
睦儿完全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但又顾着羊大学士的面子,淡淡一笑,说:“本王有事,请小姐让开。”
川媚并没有相让,问:“诗经中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敢问王爷,父母之恩和仆婢之情,孰轻孰重?”
睦儿被问得愣住,松开了凌霜的手。
川媚接着又问:“小女无意路过花厅,听到王爷同父亲的谈话,得知在此婢被送走之前,陛下和娘娘分别找您谈过,天家父母处处顾及您的自尊,敢问王爷,您顶撞娘娘和陛下,可又有人子之孝道?顾及过父母的尊严和心?”
睦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反驳:“可是我娘哄骗我,说……”
川媚没有给睦儿辩驳的机会,又问:“婢女的本分是伺候照顾主子,这小婢在主子跟前滑落肚兜带,有刻意勾引之嫌,此罪一;
这几日,她在您跟前抱怨娘娘要处死她,可娘娘只是将她安置在孙府,并未对她有打骂,她诋毁娘娘,此罪二;
她利用您的善良怜悯,先哭求您把她带出孙府,如今又扮可怜卖惨,哄得您给她在外安家,不知不觉将您掌控,让您屡屡与父母、师长、亲友发生龃龉,将您陷入不孝不义之地,此罪三,齐王当初在外私养外室,这么多年遭人诟病非议,小王爷您难道要走其老路?”
这一诘问,将睦儿弄得哑口无言,小脸臊了个通红。
那凌霜见局面对自己不利,又要去拉扯睦儿,这回睦儿一把将其甩开,冒雪跑回了府中。
他与我和李昭闹了三天别扭,一朝被比他小两岁的媚川惊醒,悔得脱掉外衣,身上背了荆条,给我和李昭请罪。
我和他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七郎从偏房里冲出来,当面指责他哥,气呼呼地说:“哥你若是再惹娘生气,我、我就揍你,那晚上我听见爹娘争吵了,那个贱婢分明就是李璋安插在你跟前的细作,爹娘怕你难过,这才忍着不说,想把这事悄无声息地抹过去,没想到你还来劲了。”
睦儿听见这话,整个人完全愣住,呼吸急促,最后打了自己一耳光,连衣裳都没穿,转身就跑出去了。
年下多雪,我怕这孩子冻出个三长两短,赶忙出去追他,果然在府里的小花园子里寻到了他,他正蹲在假山下哭。
睦儿三岁以后,再没哭过,骨头硬的很,这还是头一遭。
我将身上的披风脱下,裹在他身上,蹲下抱住他,由着他趴在我肩头痛哭发泄,最后,他慢慢地平复了心绪,哽咽着问我是不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凌霜真是大哥安插过来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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