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汪眼珠转动,看了眼身侧的黄梅,头如蒜倒地磕头:“臣有罪,求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李昭闭眼,手掌覆在额头上,仰头由着风将冷雨往他身上吹,想了会儿,冷声道:“去,给朕去查那个倒夜香的,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早朕就要看到他这些年在长安一切!还有,给朕搜查镇国公府,主要查有没有什么密道,谁人和这个倒夜香的接触过!”
“是、是,臣遵旨。”
沈无汪忙应承。
“你还跪在这儿做什么!”
李昭怒喝了声。
“是、是,臣告退。”
沈无汪立即站起来,躬身后退,带着下属消失在雨中。
待沈无汪走后,李昭又静立了会儿,后摒退左右,让黄梅到跟前来。
他与黄梅挨得很近,低头在黄梅耳边轻语,黄梅容色凝重,时不时地点头,最后抱拳给李昭行了一礼,带着她的女卫军也走了。
我知道,李昭的事交代完了,很快便要进侧殿。
我疾步行到红泥小火炉那边,将殿里伺候的嬷嬷、婢女们都打发走,亲自给李昭泡了他喜欢的六安瓜片。
热水沸腾,茶香从杯中袅袅娜娜地飘散出来。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冷风瞬间吹进来,寒意将烛焰逼得左摇右摆。
又一个炸雷响起,我看见李昭反手将门摔住,他面无表情的朝我走来,此时他身上穿的龙袍微潮,雨水从头发里流下,走过来后站在方桌前,两眼紧盯着小铜壶,端起杯身滚烫的茶盏,手微微发抖。
我没说话,直接紧紧地从侧面环抱住他,雨水的冷意从他衣裳上散发出来,传到我身上。
他闭起眼,身子轻轻颤动,似乎在极力压抑愤怒,慢慢地,他的情绪平和了下来,长出了口气,将已经温了的茶一饮而尽,转身,低头看我,问:“听说你让朕的心腹太监跪到抚鸾司正堂门口?”
“嗯。”
我点点头。
“他可是带着朕赐死小张氏的旨意去的。”
李昭眉梢一挑:“你……敢抗旨?”
我有些心虚了,低下头,牙紧咬住下唇,像做错事了的孩子似的,手指搅动着衣角。
忽然,李昭抬手,轻轻地将我垂落的黑发别在耳后,柔声问:“你不怕纵虎归山?不担心她日后找到机会,反咬你一口?”
“我……”
我叹了口气,怯懦道:“我只是有点心疼她。”
说罢这话,我仰头看李昭,眨巴着眼,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那么一丢丢。”
李昭冲我竖起小拇指,他忽然噗嗤一笑,还似过去那样,食指刮了下我的鼻梁,俯身,与我面对面,盯着我看了良久,柔声道:“可后来朕一想,《吕氏春秋》里记了这么一件事,晋平公问祁奚,谁可以担任南阳之令,祁奚举荐了自己的仇人;后来晋平公又问他,国中无尉,谁可担任?祁奚举荐了他的儿子。连孔子都感慨地直说祁奚善哉,说他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朕就想啊,作为一国之后,是该有容人的度量,也该有慈母般的仁心,想到这儿,朕就不生气了,反而很高兴。”
“啊?”
我登时愣住。
他刚刚说什么,一国之后?
“傻了?”
李昭的大手在面前晃悠,宠溺笑道:“醒醒。”
我身子一颤,很奇怪,我心里居然很平静,没掀起多大的波浪。
“嘿嘿。”
李昭凑过来,冲我笑。
“嘿嘿。”
我仰头,给他笑回去。
我们俩就像俩傻子似的互相笑。
最后,他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博古架跟前,转动中间的红珊瑚摆件,只听一阵咯咯机关声响起,博古架从中间分开,露出个四四方方的小暗格来,里头摆放着个极大的锦盒。
“去,打开。”
李昭推了下我的屁股。
我看了眼他,谁知手刚碰到盒子,李昭忽然跳起来,啊地叫了声。
“哎呦。”
我被他吓得直往后缩。
这人瞧见我的窘样儿,哈哈大笑,身子撞我的胳膊:“好了不逗你了,去打开。”
“我不。”
我索性也小女孩儿似的撒赖,白了眼他,娇气地哼了声:“你拿刀架我脖子上我都不动了。”
“切,你这女人也太记仇了。”
李昭笑骂了句:“得,还是朕来罢。”
说话间,他走上前去,将那个大锦盒抱出来,一把将方桌上的笔架和章奏拂到地上,把盒子放置在桌面上,打开,里头竟是套皇后的冠服。
我抿唇偷笑,含泪看他。
他这会儿也是柔情脉脉,对我笑道:“试试,若是不合身,还能改。”
我忽然心里一阵酸楚。
犹记得当年初跟他时,他虽宠我,但对我防备疑心再三,曾就在这偏殿用凤袍试探我,看我的野心到底几许。
磕磕绊绊,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哎呦。”
我故意抬起下巴,手扶了下发髻,斜眼看他:“本宫平日里都是什么嬷嬷啊、宫女啊的服侍,哪里亲自动手穿过衣。”
“哎呦。”
李昭也学我的腔调,手指点了下我的肩:“您这是等着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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