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兰卡位于内陆地区,离海很远。
小镇的特色大概就是沿街生长的梅红色单被花,一丛丛掩映在墨绿的灌木中,松树也很常见,只不过比起以前了解的树种,这个世界的要更为高大。
从图书馆地下室出来,眼前刚好有一棵松树挡住视线,看不清松原湖的全景。以住宅区而言,路人少得可怜,究竟是因为本来镇子人口就少,还是受刚刚咖啡店事件的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木川收回眺望的目光,注意到右后侧的男人。
说起来,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像那个谁?嗯……这么一想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了,到底是哪里像呢——身高么?还是中分头?
垂着的眼睛溢出金光,眉心习惯性蹙起,半张脸被面罩遮着露出挺直的鼻梁与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眼尾像是要飞入鬓发那样,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也许他的心情不错,阳光洒下来,在脸部投射圆圆的光斑,墨色的发也有一圈柔和的光晕。然而就在十几分钟前,这个沐浴着阳光的漂亮家伙手起头落,杀了七八个人。
——视线突然相交。
青年漫不经心抬起的金色眸子浮着暗光,仿佛蒙了纱的月华。在瞳孔深处,隐隐约约有漆黑的阴霾。
“嗯?”从鼻腔内挤出哼声,对方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像是休憩时间的大型凶兽放任进入领地撒欢的鸟雀那样,因为小姑娘是连念都不会的弱者,所以暂时没有杀心。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少女精雕细刻的古典式眉眼下方有一点小小的泪痣,在她说话时,颊面处带有桃粉色的褶皱般的柔软,红色流光具有侵略性且具含备一丝不苟的冷漠特质。
这脸长得真是绝了。
侠客默默看着两人,对于女孩子在蜘蛛丝边缘跃跃欲试的做法视若无睹,相反的,内心还有些期待。
木川唯笑盈盈地用手指点点脸侧:“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没品的搭讪。”
“搭讪?”飞坦挑起眉头,喑哑的声线生生让他吐出阴冷的味道:“你吗?”
如果这时候是在什么弹幕网站看番的话,屏幕上一定会飘过大片大片红色的“危”字,但喜欢作死的唯姑娘根本不慌,甚至马上转过头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好路过咖啡店,我拿一下感冒药。”
两人注视着黑发少女跑进店面,她灵巧避开地上残留的血液,跨过尸体与头颅,面色平静地在玻璃柜中翻找起来。
“你怎么看?”侠客问。
飞坦斜睨过去:“普通人罢了。”
“别忘了我们见过的普通人可都是那样的。”侠客双手环胸,意有所指地朝尸体抬了抬下巴,“她不会念,身体没锻炼过,然而见到我们杀人也面色如常,不是见多了就是傻。”
“有问题就杀掉,很简单。”
“你如果不要就给我啊,这次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谁说我不要?”冰冷的寒意爬上眼梢,如蛇一般的光轨,刁钻又狠辣。
“行行行,你的你的,不和你抢——”
侠客摆摆手,一脸无奈:“而且你看到没,那小家伙还把收银台的钞票塞口袋里了,简直比盗贼还盗贼,这么熟练,之前就是做小偷的吧,比如用脸迷惑店主然后再……”
说到一半就被同伴用看智障的眼神瞪了,侠客委屈巴巴闭上嘴,他明明觉得这种可能性超大的,就不能友善对待团内情报人员吗。
然后,这个瞪他的人居然又哼了一声,语调是诡异的满意,简直要把「还不错」「我很钟意她」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飞坦你个闷骚!
侠客在心里声嘶力竭。
“等拿到逆时钟,我就先切开她的脊背,拔掉指甲,把眼睛挖出来,再解剖肚子——”
侠客眼神死:“……不要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
说话期间恰好木川姑娘抱着在后厨找到的甜甜圈出来了,她捧着纸袋小口小口吃着,鼓着脸颊含糊不清地问:“要吃吗?”
“不了。”飞坦冷淡道。
“是你感冒了吗?”侠客重振精神,暂时不想搭理某个抖s变态,“我看你还拿了温度计。”
“把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这样啊,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呢,我是指来华沙之前?”
“嗯……”
“很难开口吗?”
唯姑娘想了想,摇摇头:“只是不太光彩,我都是直接拿那些接近我的人身上的东西,然后顺便靠修电脑赚钱。”
“诶?”
侠客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还会修电脑?”
“别看我这样,其实对机械什么的特别在行呢。”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眼中是一片安静的绯红,她保持着微笑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肌肉,“而且很强壮。”
“……”呵呵。
飞坦挪开视线,翻转眼中要将人扒皮削骨的残忍,压制跳动的隐形火苗:“别废话了。”
既然知道了钥匙密码,那么接下来的目的地就已经很明确了。在华沙兰卡的传说里,后山的祭坛便是隐藏逆时钟的地点,太阳虽然很烈,但山间却起了雾气,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颜色。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溪流,眼看着变得混浊。
穿过寂静的几乎连雾气降落的声音都能听见的松林,在灌木丛稍高的一角,只立着十来座旧石碑和地藏菩萨。光秃秃的,没有鲜花。
遍地的尸首。
拿着枪的男人只剩下身躯,背着旅行包的女人失去头颅,握着小树枝的孩子浑身青紫,堆积尸山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用绳子在松树下吊死的男人,他浑身焦黑,没有衣服,因此皮肤统统暴露在外。数不胜数的白色蛆虫爬满了他的身体,连祭坛表层的莲花图案上都有不停蠕动的蛆。
男人自然垂下的手中紧紧攥着金色的链子,木川看了一会,踩着扭动的蛆虫走上前。
“好恶心……”侠客忍不住抱怨。
白色的蠕虫实在是太多压根避不开,所以黑发少女干脆就没管,她走近尸体,试着拽了拽男人手里的链子——那是一块怀表,但人死后数小时会有尸僵,所有的关节都硬的如木头一般,所以怀表并没有被拽下来,反而噼里啪啦掉了不少蛆。
沙沙作响的虫爬声盖过了怀表发出的嘀嗒。
木川唯弯着腰,从尸体的指缝间去读金色怀表上刻的文字:“m——moony。”磕磕绊绊的,因为这个英文单词用的是另一种写法,还要通用语翻译。
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
在地下室听见的音乐名字应该就是「moony」。
祭坛四面环草,只有一个像棺材的东西放在上面,同时还有数页泛黄的纸张。三人同时踏入祭坛,周遭立刻跳出哭泣的声音、愤怒的声音、安慰的人语、怒吼、啜泣、大口喘气、心脏跳动、皮肤摩擦发颤……全都一清二楚,像龙卷风刮进耳朵里。
——是残念。
侠客和飞坦很清楚这一点,两人完全没被影响,丝毫迷失的表情都没有浮现。偏过头去瞧女孩子,她似乎是愣了几秒,手指痉挛片刻,晃晃脑袋。
“你还好吗?”
被这么一问,他们清楚看见小姑娘浑身抖了抖,炸了毛似的突然后仰,原先茫然的红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像一只猫。
“啊,我没事。”她回过神来,这个反应间接证明了她没有念能力的事实,连最基本的精孔都没开,“棺材上的纸页是乐谱,只要把谱子画完就能打开了。”
有一说一,就凭少女不慌不忙的模样和见血平静的脸色,不吵闹不添乱,非常讨人喜欢。除了不会念以外,侠客甚至在想,要是飞坦真不打算杀她,说不定还能养一只玩玩,教她念也可以。
……要不要和团长申请在基地养猫呢?
“地下室听到的音乐,有七个音节,谱子是四分之三拍,一个音节中就有三个四分之一长短的音,共计二十一个音符。”
纸页被黑色的墨水填满,放在棺材板旁边的羽毛笔被扔回原位,木川往右退半步,抬起红眼睛看着两个青年:“打开了,不过这是大理石的,我抬不动。”
“……”还有力气太小,起码要教她锻炼体能。
侠客习惯性上前抬棺材板,这场面其实蛮好笑,有种去刨人祖坟的错觉。大理石不算重,至少比图书馆那块加了念的门板轻,金棕发的青年轻而易举推开了它。
迎面便是一只箭飞出来,侠客一偏头,避开箭锋,然后捉住箭身拿在手里看了看:“十五年前滕奴塔那共和国出品的,用了灰喜鹊的羽毛,涂了毒,大概是幼体灰蓝扁尾海蛇毒。”
飞坦瞥了木川姑娘一眼。
她倒是躲过一劫。
这种海蛇的毒是无解的,被划伤后,不出三分钟毒素就能随着血液走遍全身,最后破坏大脑皮层与中枢神经,当场去世。假如刚才开棺材的是不会念又没有优秀反射神经的少女,这时候一定中箭倒下了。
小姑娘的表情一点没变,依旧是面瘫脸:“厉害,侠客哥哥超棒。”
还有闲心给人打call。
丢下箭,侠客不着痕迹勾起嘴角,隐晦地看了飞坦一眼。
“嘁。”墨发青年不屑冷哼。
棺材内没有尸身,只有一尊金色的座钟,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侠客弯腰拎起它,拿在手里,然而就在逆时钟离开棺材的瞬间,祭坛忽然震动起来,松树被晃得纷纷倒下——
“离开这里。”飞坦当机立断,他微微弓着腰,伸手捞起唯姑娘,转眼间蹿出数十米。
侠客拿着钟跟在后面跑,把少女脸上转瞬即逝的懵逼看在眼里。不过很快,木川就能用平常心面对被人扛着跑的事实了,她难受地皱起眉,对方衣服里的铁质伞柄戳到腰:“你顶到我了,超疼。”
飞坦:“……”
侠客:“???”
老司机???
C5. 但黎明到来之前只有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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