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原本好好的路,突然间被刨的坑坑洼洼,几乎到了不能成行的地步,下雨天积了一洼水,晴天扬起一路尘,更过分的是余杭人到钱塘县地面上做生意,竟然还要交纳过路税。
乐大人激起了民愤,不过激起的是余杭县百姓的民愤,与钱塘百姓没有任何干系。在有心人的指使下,一众余杭百姓签了联名书,投到了杭州府衙状告钱塘知县乐大人。
身为三品大员,被丝毫不讲出牌顺序的乐大人反击的丢尽面子,一直愁拿捏不到乐大人把柄的王府尊欣喜若狂,收了余杭百姓的联名书后,差人到钱塘县衙寻乐大人到府衙一叙,当然是要大喷乐县尊一顿口水,捥回丢掉的面子。
从身体各项素质上相比,乐大人任何一项都比王府尊强;但县衙与府衙相比,县衙处于绝对的劣势,任何一项都比王府尊弱;乐大人的优势抵不了县衙的弱势。
说的俗一点,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去府衙挨训?笑话!
乐大人才没有兴致去杭州府衙,倒不是怕那王府尊训斥自己,只是觉的自己去杭州府衙着实是浪费时间口舌。着尺七备好笔黑纸砚,写了封呈情,言称钱塘县修堤、铺路所费甚巨,此举实为无奈,若府衙能想办法减免钱塘县的税赋,这过路税立即撤去。
王府尊有这个本事替钱塘县减免税赋么?当然没有。大宋冗官冗兵,财政支出上朝廷年年都是支出比税赋收入多,除了遇到灾荒之年,寻常哪里肯减免税赋,再者说位于东南的钱塘做为税赋大县,朝廷更加舍不得。
写完呈文,吹干了墨渍,乐大人差衙伇将呈文送到府衙,至于王府尊怎么想,由他自己想去。
就在写给王府尊的呈文递出去隔了半日,一张新的告示悄然出现在县衙大门外的八字墙上。自从乐大人出了征收外地人过路税后,县衙前的告示就开始引起了寻常百姓的注意。
事实上广大钱塘百姓还是非常支持乐大人的。本来钱塘、余杭共居一层,两县的百姓根本都不分彼此,俱称自己是杭州府人。然而自从乐大人征收外地人过路税后,广大的钱塘百姓才意味过来,修堤、铺路的钱还得钱塘县出,由钱塘县出就意味着本县百姓徭伇加重,苛捐杂税增多,但新来的乐大人却将税收到了外地人的身上,这动作看似来没什么大不了,但却是变相的给本县的百姓免了税,争取到了福利。
乐大人在钱塘县的支持率怎能又不高。
“府县同城,余杭、钱塘二县将府城一分为二,天下承平多年,余杭、钱塘二县百姓互在彼此境内置下产业,以致使官府渐感户籍混乱,实难以约制。
现本县欲清理境内百姓户籍、产业,本县百姓名下产业不予变动,非本县百姓名下产业要接受官府盘查,适可收取合理费用,以充做本县修堤铺路之用。”
落款“钱塘县正堂乐”,并盖上了鲜红的知县大印,甚是显眼。
很简短、浅显,通俗易懂的一个告示,核心意思只有一点,要整顿钱塘县境内的房产,非钱塘籍百姓一定要收些费用,当然这些费用都被用做修堤、铺路之用。
乐大人这般做事,表面上看是要争收些税费,实际上乐大人在警告本地的士绅,若是你们这些人在胡员外的鼓动下,弃了钱塘县籍贯,本官就要收取你们重税,房产、地产、田产一样都不能少。
乐大人这种举动放在今日来说叫什么,叫防止资产流失,防止本县的资产流失到邻县,这种举措无论在古代还是后代,都是值得表扬的。
当然,乐大人贴出去的告示与这般举,依旧是赢得本县百姓们的一片叫好。
钱塘县中不乏明白人,这些人未必知道胡员外鼓动钱塘士绅商贾,将籍贯产业迁去余杭,但却看的清楚,乐大人有意制造出钱塘与外地人的摩擦,来赢取自己在钱塘百姓中的拥护。至于那些曾被胡员外鼓动过的士绅心中更是明白得很,乐大人这是在警告自己这些人,不要听那胡员外的鼓动,深一点的含义是,更是要与其保持距离。
在签押房里,乐大人思虑了许久,拿出醉海棠送与自己的那本《士绅录》,翻看了一番,从上面抄下二、三十个名字,着手下的书吏按着名字写请柬,派差伇一一投了出去。
本身就有意让此事外泄的,何况乐大人现在在杭州府里风头正盛,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目光。很快乐大人在县公馆设下酒席,宴请本县士绅商贾吃酒的消息传扬开来。
是凡接到乐大人请柬的士绅商贾,皆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些士绅商贾俱都是知道,这收到乐大人帖子的人多与胡员外来往密切,更有不少人与其有生意上的往来。
乐大人刁钻的本事,自己这些人己经见识过了。去了,这场宴请极有可能是场鸿门宴,虽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绝不会是好事;不去,就是不给乐知县的面子,想想那王员外的境遇,一众收到帖子的士绅商贾,立时有钱袋一紧的感觉。
县公馆门前,停着数十顶轿子,足有百十位轿夫聚在一起,脸上带着笑意的闲侃,但谈论的主角俱都是这们新来钱塘上任的乐大人,这些轿夫都是钱塘本地人,谈论乐大人整治外地人,由心底感到高兴。
县公馆内的气氛与外面完全不同,压抑而沉闷。除了乐大人言笑晏晏外,大部分钱塘士绅商贾的脸上俱都是强颜挤出来的欢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大人目光扫视着一众钱塘本地士绅商贾们,看似漫不经意,却是深有意思的说道:“前几日听说余杭的胡员外曾劝诸位将籍贯、产业移到余杭去,不知是否有过此事?”
终于说到了重点上,一众钱塘士绅商贾彼此间对视了两眼,却又将头低了下来,显然谁也不愿出这个头,说这个话。
“诸位没有受这胡员外的鼓动而迁居余杭,实是诸位的福气!”见席间一众士绅商贾不语,乐天只是一笑,随即又说道:“本官曾经有过打算,是凡迁居余杭的钱塘百姓,皆要将资产的三成充公,这样一来也免的本官因为修堤、铺路而收余杭百姓的那些小钱了!”
想想王佐王员外的遭遇,没有人会怀疑乐大人是在虚张声势,以乐大人的手段,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将家产吐出来呢,况且哪个商户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做得都是正当生意,乐大人想揪错,一定就能揪的到;想的更恶劣点的,便是揪不到,也会想办法嫁祸。
乐大人说话自然是不需要遮遮掩掩,直言道:“近日来,那胡员外四下诽谤本官,蛊惑诸位迁居余杭,在钱塘早己不是什么秘密。今日乐某请诸位来,就是想让诸位做个证,本官要严查那胡员外,治他的罪!”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自己一干人选边站的意思,是站在县尊乐大人这边还是站在胡员外那边;一众人不禁头痛起来,乐大人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么,但又不想与胡员外撕破面皮,心中直骂这胡员外,官员们勾心斗角,你一个商人掺和什么。
半响,只见一众人依旧是沉默不语,乐大人正想催促之不,只见有个县学小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到乐大人便开口叫道:“大老爷不好了,县学里的生员们打起来了!”
“读书人动手打架,简直是有辱斯文,何以配称孔圣门徒!”闻言,乐大人先是一惊,随后厉声斥道。随即问及打架原由:“这些员学生员为何打架?”
那县学小吏气喘吁吁的回道:“因为大老爷征税一事,县学生员现在分成了两派,钱塘本地生员为一派、余杭县与其他外地寄籍生员为一派,自从见了大老爷中午出的那张告示,两派生员先是吵了起来,本县士子当然要替大老爷说话,那寄籍的生员劳骚满腹,直到最后双方僵持不下,上演了全武行,由于殴动场面太大,孙学长着小的来寻大老爷判断!”
“县学二百多个生员,全都动手了?”乐大人又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县学有本地生员一百余人,余杭与其它地方寄籍生员近一百人,除了生病未来的,全都动手了!”那县学小吏又回道。
果然是天助我也!乐大人险些叫出口来,自己原本就是想挑动钱塘与余杭两县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一直忽略的县学的竟然成了火药桶。令乐大人高兴的是,钱塘士子才是自己的真粉丝,至于余杭与其他寄籍的生员肯定是反对自己的。
想到这里,乐大人也不问是非,对那县学小吏说道:“传本官的话与县学孙学长,钱塘县学是钱塘县籍养士之地,非流氓无赖殴斗之所,令所有寄籍生员全部移出县学!”
乐大人这是赤祼祼的地方保护主义啊,护犊子简直护到了不要脸的地步,按公正的官员来说,一家各打五十大板才是,然而乐大却是也不管谁对谁错,张口便将余杭县士子赶走。
那县学小吏离去,乐大人哈哈一笑:“每年县学晋级府学,余杭都要抢走我钱塘一半的名额,今岁府学这二十个名额怕是尽归我余杭了!”
一众钱塘士绅商贾对乐大人之言表示无语,其余余杭县里也有不少的钱塘县生员。但所有人都知道,乐大人这般做,彻底让余杭县与钱塘县的百姓们撕破了脸面。而且乐大人收取了钱塘县的民心、士心。
到此,胡员外与余姚知县的阴谋彻底被乐大人击破了。
“知道乐某今日为何要邀请诸位赴宴么?”乐大人先问道,也不待一众人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因为诸位都是胡员外曾鼓动过的人,当然若诸位今日不想与乐某有个交待也可以,那便别怪乐某日后去诸位家中催捐,其实本官自开始就没指望靠收余杭人的过路税铺路修堤。”
第268章:挑的就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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