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乐氏风格,反咬一口。
依据乐天以往数次在朝堂上的表现,乐天一出口,不少人就给了这么一个评断。乐天这般问话,除了拉李邦彦下水外,同时也是反戈一击那指责乐天行商的御使。
“乐大人说的不错,李某家中数代都是银匠,在汴都开金银铺做些存钱放贷的生意自然实属正常!”李邦彦大大方方的承认淡然非常,随即话锋一转:“但李某家中开门做买卖这么多年来,向来奉公守法恪守信用,从没有闹过什么挤兑,更没发生过动摇国之社稷根基的民变。”
乐天一笑:“中华票号发生挤兑风潮,李大人想来比乐某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罢?”
李邦彦冷笑道:“你乐大人意欲推行汇通天下,然本金不足,故而形成此次挤兑风潮!”
“本金不足?”乐天挑了下眉头,反问道:“李大人有何证据证明乐某的票号本金不足?”
“坊间传闻即是如此!”李邦彦回道。
“坊间传闻能当的了真么?”乐大人冷笑,又说道:“在乐某看来,所谓的坊间传闻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编造,其用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用来打压同行打压中华票号的!”
“乐大人这般信口雌黄,似乎是另有所指?”李邦彦轻挑眉头。
明为乐天与李邦彦二人之争,实则为郓王与太子之战,殿中所有官员都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其实这二人谁当皇帝对这自己都没有关系,但热闹却是不可看的。
做为郓王的铁杆支持者,王黼很是替郓王耽心,乐天一败,也就意味着郓王永远失去了与太子夺嫡的资格。
“诸位大人,下官开办票号之意在汇通天下。”出班的乐天拱手,双淡然说道:“异地汇兑的好处,想来诸位大人也是知道的,一则方便国之税课,二方便银饷发放,三则便利仕农工商;然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规章。天下汇通涉及课税银饷,关乎国之命脉根本,岂可操于他人之手?”
闻言百官惊讶,谁不知道乐天一心推行汇通天下,然而乐天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乐天才说道:“汴都几乎人人皆知下官是中华票号最大的东家,实则不然,中华票号最大的东家不是下官,也不是郓王殿下,而是当今的圣上!”
是凡当官的哪个不知异地汇兑的好处,当然也知道天下确实需要这么一套汇兑体系,只是缺乏个有实力的人去做,便是李邦彦亦是如此,谋求着在击垮乐天之后,也要将金银铺做到汇通天下。
这种事情实力稍差一点之人是做不到的,所有人都认为乐天可以提出,然而真做下去似乎实力有所不济,而最近中华票号汴梁分号的挤兑风潮就是一个明例。
然而,就在乐天的话音落下时,朝堂上的一众官员立时变了颜色,之前还觉的乐天的实力不够,但没想到中华票号最大的东家竟然是当今圣上,这便意味深长了起来。
思虑及此,起居舍人李邦彦的面色立时变的苍白起来。做为当事人,他己经想到了很多很多……
不止是李邦彦自己,怕是满朝文武之前都以为乐天开办这中华票号,无非是扯着郓王的虎皮做大旗为自己谋利,但谁又知道这票号真正的大东家却是当今的皇上,这分明就是乐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而自己则是不知不觉的落入毂中。
事情的残酷性就在于,官家对郓王的宠爱己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在中华票号里郓王是以陛下代理人的身份出现的,自己对中华票号发起的攻击,之前在众人眼中看来是针对郓王针对乐天的,此刻己然变成了针对当今圣上。
想到这里,李邦彦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之前李邦彦只是与王黼不和,王黼又是郓王的铁杆支持者,才被太子赵桓拉拢了过去,眼下看来李邦彦才感觉到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愚蠢。
此刻的李邦彦己经脑海里雷鸣阵阵,无法考虑自己下一步棋将如何走。
看着李邦彦面色苍白,己然失了斗志,乐天脸色渐渐转为亢奋,声调也高了起来:“以陛下之圣明,如何不知晓汇通天下之好处,我大宋冗官、冗兵、冗费,每岁虽收入甚丰,然均被三冗两积所拖累,甚至在财赋上入不敷出。
诸位可知每年我大宋各路押解进京的两税在路上的消耗是多少么,若将两税折成现钱转为异地汇兑,我大宋可省下多少银钱用于改善民生?”
说到这里,乐天将目光投向方才那个指责自己以官行商的御使,又言:“方才这位御使大人曾引汉之大贤董子言,说皇家官府官员与民争利就是腐败,不合天理,不合‘太古之道’。
然汇通天下之益却是堪比太古之道之太义,要说与民争利,试问天下间有几个寻常百姓能开的起票号钱铺的,所谓的与民争利,试问真是与民争利么?”
一众官员闻言,皆认为乐天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是凡能够开的了钱铺之人哪个不是巨富之家,哪个不是在朝中有些依仗,这些人还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民,用士绅或是贵族还称呼他们,怕是更为妥当些。
随着声调的高升,乐天的目光变的犀利起来:“陛下开办中华票号欲实行汇通天下,其间所遇阻力何其之多,恰如熙宁变法时神宗皇帝所遇之局面,依乐某这做臣子的来看,这些人之所以会层层阻挠,是因为票号挡了他们的财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所以不惜对中华票号下手,四处播散谣言,更是下了巨大力气进行挤兑,闹出了挤兑风潮来!”
群臣闻言,只险些喊出一个妙来,谁不知道神宗皇帝是本朝变法图强的仁君、明君,甚至可以说,熙宁之后宋于西夏之胜利正是得于熙宁变法之利,乐天给徽宗拍的这个马屁实在是妙不可言。
当然,乐天给对手帽子也是扣的甚大,谁出面阻止谁就是影响自身利益阻此大宋发展的奸佞之流。
看看眼前神采飞扬的乐天,再看看有些失魂落魄的李邦彦,一众朝臣都知道李邦彦输了,但又意识到虽然李邦彦输了,但其身后的太子赵桓还没有输。想到这里,百官们擦亮眼睛看乐天继续表演。
如影帝之魂附体,乐天一发不可收拾,又言道:“臣虽不才,却也知道忠孝二字,臣自问虽有几句诗才,然若是比起郓王殿下却不远远不及,郓王殿下不知知道忠孝两全,更是知行合一。
为怕有人私下诽议圣上开办票号与民争利,郓王殿下出任中华票号股东,一人担下所有非议,忠于大宋、孝于圣上,此乃忠孝两全也;古来今来,有关忠孝二字的秩事汗牛充栋不知凡几,试问又有几人能与郓王殿下相比?”
闻言,不少朝臣被乐天这话说的甚是感动,瞬间又明白过来,乐天在明面上说的是郓王,暗地里却杂着私货,这何止是说郓王忠孝两全,连带着他乐大人以官身替陛下行商,也是忠孝两全啊。
郓王深得自己喜爱,而且乐天又将自己拍马拍到了父亲神宗皇帝那般的高度,徽宗赵佶很是高兴,很是配合的夸奖道:“有子如郓王,有臣与乐卿,朕心慰矣!”
能得到皇上的夸奖,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乐大人忙来到丹墀前叩谢天恩。
事情当然没完,眼下乐天刚刚完成之前自己预想一半的任务,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等会还要对李邦彦发起反击。
经过二十一世纪媒体全方位无死角且高密度、饱负荷新闻的轰炸,以及各种撕|逼、权谋宫斗剧的洗礼,再加上在大宋官场这两年来的磨炼,乐天得到了徽宗赵佶的赞赏后并没有意气风发,而是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春风得意的乐天在谢过恩后,抬起头来缓缓吟念道:“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表演天赋不是谁都有的,便是有表演天赋的人也要懂得如何去审时度势,可以说乐天这个在这个时机“抄”这首诗还是应景的很。方才乐天还陷入到被一群御使参劾中,此刻有了这首诗的加持,瞬间让乐大人裹在一团光晕之中。
群臣闻言,终于明白为何白时中等人不借机落井下石的攻击乐天,而是想着法的让乐天外放为官。
白时中等人也是学的陪明了,对待似乐天这样圆滑之人,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既然无法整治,不如像大禹治水一般,正所谓堵不如疏,似乐天这种人堵是堵不住的,只能采取疏导的办法,明升暗降放在远处的为好。
精通琴棋书画的徽宗赵佶,品咂了这四句诗韵,有些意尤未尽的问道:“这诗卿为何只吟念了上半段,却少了下半段,卿快来作完念与朕听!”
“臣只是一时心中所感,才念了出来,余下几句还要再稍做酝酿才是!”应了一声,乐天做酝酿状,半响后才将后面四句吟念了出来:“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你个二十岁不到的娃娃,这语气当真是可笑!”听乐天吟念罢,徽宗赵佶哭笑不得,随即又赞许道:“此诗第三、四句甚为出色。”随即又下旨道:“取笔墨纸砚来,今朕要将这两句截取书作楹联,悬于宝座之侧抱柱上,以示卿等!”
在殿中留下诗句被皇上制成楹联,这个殊荣简直是大上天了,乐大人脑门上这个能臣、诤臣、清臣的标签是贴的定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乐天开始趁热打铁,“陛下可知,最近票号陡然多出的异地汇兑,其银钱是出于何地么?”
第418章:挟私货于忠孝节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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