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林斯顿有一对奇怪的组合。
    那便是保罗·克鲁格曼和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教授。
    之所以说这对组合很奇怪，倒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他们研究的课题一般人根本难以理解。即便是思想前卫的伊斯格鲁布校长听过了之后，也只是给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不做任何评价。
    说到两人相识的经历，也是充满了诸多的意外。
    最初是因为一场学术会议之后晚宴上的互换名片，到后来在探讨人类未来将去向何方的大命题上两人意见意外的合拍，并由此而产生了“通过数学模型来定量分析这一演化过程”的脑洞。
    恰好两人一个是热衷于自然科学的经济学家，另一个是热衷于社会学的物理学家，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正好能够与对方形成互补。
    虽然当初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很遗憾地没能成功将陆舟拉入伙一起研究那个预测未来的数学模型，但即使是没有这位全世界最优秀的数学家的帮助，两个人仍然没有放弃在这个方向上继续努力着。
    虽然到目前为止相关的研究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就是了……
    教学楼附近的咖啡厅里。
    如往常一样，两人相对坐着，一边享受着下午茶的时间，一边就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聊着一些令人难懂的话题。
    “……对于星际间的高速旅行，相对论决定了在不同的坐标系内存在着时间膨胀的现象。假如有一对孪生兄弟，某天哥哥坐上宇宙飞船前往α文明做长途太空旅行，而弟弟则留在了地球。当哥哥回到地球后，我们会发现他比留在地球的弟弟更年轻了……我这样的解读没什么问题吧。”
    听着克鲁格曼教授的发言，艾伯特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问题……但这在经济学上意味着什么呢？”
    “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到不意味着什么，但如果我们把这对孪生兄弟换成两个投机倒把的商人，结果就截然不同了。你知道，在商业行为中，时间是一项很重要的成本，如果一趟贸易路线的利润还不如母星上银行的定期利息，那这趟航班就无利可图了。”
    “这里涉及到一条公式，”在便签纸上潦草地写下了一行算式，克鲁格曼用食指将它推到了艾伯特教授的面前，“它是一切的起点。”
    【pe*·qe·pαpα*≥(c+pe·qe)·(1+r)2n。】
    凑近过去看了一眼那张便签纸上的公式，艾伯特不由自主地抬了下眉毛。
    “……很奇怪的公式。”
    “是挺奇怪，不过这其中却包含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理论——那便是我的星际贸易第一定理，”克鲁格曼自夸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相同惯性坐标系的星球间贸易的时候，利息的计算应该采用星球惯性系的时钟，而非飞船系的时钟。与此同时，设地球银行的利率为r，当且仅当不等式成立，这趟旅行才不会‘亏本’。”
    艾伯特：“很有意思的观点……说起来，既然有第一定理的话，还有第二定理吗？”
    “当然，由于贸易竞争的存在，相同惯性坐标系的星球将逐渐趋于同一利率，这就是第二定理……不过，他们现在都作废了大概，”老人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虽然说出来的是充满遗憾的结果，但他的声音却听起来相当的愉快，“这些理论全部都是建立在相对论绝对正确的情况下，即，我们没有找到超越光速的标准。”
    “现在虽然相对论依旧正确，但我们已经找到了一条前往外星球的捷径……至少是在理论上存在的捷径。当时间不会发生膨胀，飞行的时间也缩短了，我们就不必去考虑漫长的旅途可能会消灭掉简单的套利行为。”
    “事实上，我真正想说的是……你没注意到吗？那个超空间理论影响的不只是物理学，还影响了经济学。”
    听到这句话，艾伯特教授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科学的进步给数学模型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即使是再完美、再严谨的计算，也很难对这种非线性的跃进进行预估。就算我们的数学模型成功预测了未来一百年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只要这一百年里出现一个‘陆教授’，就能将我们的预测全部推翻。”
    克鲁格曼轻轻点了点头。
    “我所担忧的正是这个，研究文明的整体变化必须弱化个人在文明进程中扮演的角色，但当个人的作用不可忽视的时候，这个过程就不会再那么的符合客观规律了。”
    就在这时候，咖啡厅外面快步走来了一位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看起来神色有些不太寻常，就像是刚刚看到或者听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只见这个男人径直走到了两位教授的旁边，用像是在做梦一样的语气开口说道。
    “教授……”
    “下午好，米尔森博士，”抬头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助理，克鲁格曼教授友好地笑了笑说，“是什么让你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
    “您让我搜集那个天仓五外星系殖民基金的信息……”
    “有消息了吗？”
    “有，”木木地点了点头，那位助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艰难的语气开口说道，“那只基金……好像是小彤在负责管理。”
    “……小彤？”
    克鲁格曼愣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椅子上坐正了的他，用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助理，问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师妹？那个小彤？”
    那助理苦笑着说道。
    “是的……这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
    表情木然地张了张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克鲁格曼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那助理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重新靠在了椅子上，克鲁格曼有些伤脑筋地捏了下眉心。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他还打算想办法和这个最近在经济学界出尽了风头的基金的经理接触一下，一起喝杯下午茶什么的，交流一下学术上的问题，好完成自己正在构思的那个课题。
    然而现在……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学生。
    “不敢相信……”坐在对面的艾伯特张了张嘴，一脸懵逼地看着克鲁格曼教授，“居然是……你的那个学生在打理这支基金。”
    那可是一百亿！
    而不是毕业论文那么随便的事情！
    倒不是怀疑小彤的能力，只是正常人会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去管理吗？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放下了按在眉心上的食指和拇指，克鲁格曼教授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的表情，“……不过，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事实上，小彤的能力是不错的，平时也相当的刻苦。
    唯一要说缺乏什么，大概就是实践的经验了。
    其实按照他这位导师的观点，也许从一个小助理开始做起对她来说会比较好，直接就上手这么高难度的工作，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但怎么说呢？
    如果不在意几个亿的得失，倒也可以忽略这些问题。
    有这么一个不差钱的哥哥，也算是她的优势之一吧……
    “……和我教过的其他学生不太一样，她是少有能够在理论和应用经济学之间做到均衡发展的人，尤其是在普林斯顿这种地方，想要兼顾两者并全部做到突出的地步非常不容易。”
    艾伯特喝了一口咖啡，好奇问道。
    “她很有天赋吗？”
    “不算是最有天赋的，”克鲁格曼摇了摇头，“但她大概是最努力的。”
    并且，起点比一般人要高的多。
    顶着诺贝尔奖得主亲妹妹的光环，哪怕陆舟什么也不做，光是凭借他在学术界的威望以及和普林斯顿众多教授的关系，也能够为她争取到最大的资源。
    这就好像一封名人的推荐信一样。
    她的姓氏，本身就是一张非常非常牛逼的推荐信，而且还是学术界通用、不用主动亮出来的那种。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不努力也不会混的很差，更不要说她本身还是一个在勤奋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她哥哥的姑娘了……
    “未来的经济学模型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方向，相比起其他领域，我们对这个领域的研究非常少。而现在恰好又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旧的理论已经很难适应新的变化，即便它在当时看起来非常超前……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个《星际贸易理论》一样。”
    顿了顿，克鲁格曼教授继续说。
    “我了解过她最近论文的选题，恰好便和最近很火的‘外星系殖民基金’有关。不管是应用经济学方面还是理论经济学方面，这对于她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艾伯特教授：“机会？”
    克鲁格曼点了点头。
    “一个将理论和应用相结合，并在其中找到某种平衡点的机会。”
    “整个经济学界都在将那个‘天仓五外星系殖民基金’当做研究人类文明未来社会、经济活动的样本，而作为这个样本的管理者。我相信以她的洞察力，应该不难从中发现些什么……毕竟她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即使是我能够了解到的资料也不一定比她更多。”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能够总结其中的规律，针对超空间理论之后的人类社会经济活动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面对着艾伯特教授渐渐变成惊讶的表情，克鲁格曼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或许在有生之年，她真的有希望摸到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