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很少对顾昭发脾气，甚至说句重话的情况都少之又少。
    如今，顾莞因为顾昭想吃糖葫芦这件小事而吼人，顾昭吓得后退几步，小身体抖了抖，眼睛蓄满泪水，即将冲破涌出。
    顾莞的怒气没有消下，恶狠狠说道，“走了。”
    顾昭瘪了瘪嘴，一路小跑，跑到封卿的脚边，抱着大腿就往上爬。
    “你还敢跑？”顾莞火气渐大，“你给我过来。”
    顾昭摇摇头，“不要，娘亲坏坏，宝娃子不要娘亲了。”
    一句“不要”如同利刃，刀刀令顾莞痛彻心扉。
    “顾昭，我最后说一遍，你给我过来。”
    顾昭扭过头去，爬上封卿的怀中，搂着封卿的脖子不看顾莞。
    顾莞火冒三丈，上前一步便要抓下顾昭。
    封卿后退一步，顾莞的手落空。
    顾莞冷声问道，“封卿，你是什么意思？”
    封卿反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
    封卿轻柔地抱起顾昭，阴沉着脸望着顾莞。
    他不清楚顾莞的娘亲到底经历了什么，从顾莞的反应来看，过程结果肯定是惨无人道。
    为人子女，母亲受罪，含恨而亡，他理解顾莞这段时间的不正常，理解她的不容易，唯独无法容忍顾莞将怒气撒在顾昭身上。
    “你自己心中有火，也不该将怒火撒在宝娃子的身上，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不懂这世上的弯弯道道，他想吃糖葫芦，那就给他买一串糖葫芦，这能耽搁你多长时间。”
    如果是以前的顾莞，顾昭没说出想要糖葫芦的话，顾莞便会主动卖给顾昭。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顾莞特别关心顾昭是否吃饱，是否吃好，顾莞在各方面严格对待顾昭，唯独在吃吃喝喝这件事情上，顾莞几乎是以顾昭的意愿为行动准则。
    “他是我儿子。”顾莞说道。
    “是，他是你儿子，可他不是你的出气筒。”封卿道。
    “他是我儿子，我爱对他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顾莞歇斯底里喊道。
    封卿面无起伏波动，淡淡说道，“你现在的理智不清不平，等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说。”
    话音落地，封卿迈出一步，离开了白龙城。
    顾莞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的宝贝被封卿带走，消失无影无踪。
    顾莞的身体像是不倒翁动了动，嘴唇瑟瑟发抖，她惊恐地发现她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顾莞”，神医的女儿，而不是在末世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强悍女人。
    更为重要的是，她拒绝了给顾昭买糖葫芦，那个时候的顾昭不是刚吃饱饭，那时也不是要吃饭的时间，她应该给顾昭买糖葫芦的。
    啪的一声，顾莞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
    “哎，你做什么？”
    封卿从人群里跑出来，语气急切。
    “娘亲，宝娃子知道错了，宝娃子不吃糖葫芦，宝娃子乖乖的，宝娃子永远是娘亲的宝娃子，呜呜呜......，娘亲不要打自己，痛痛的。”
    顾昭扑到顾莞的脚边，紧紧抱着顾莞的双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莞揉揉顾昭的小脑袋，一本正经跟顾昭道歉，“对不起，娘亲不该吼你的，娘亲有错，娘亲跟宝娃子道歉，宝娃子原谅娘亲好不好？”
    这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这是她的一切。
    神医是她名义上的娘亲，她占了原身的身体，理所当然要为神医报仇雪恨。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一旦这报仇之路不利于顾昭，她会毫不犹豫停止。
    顾莞告诉过自己的，她认认真真告诉过自己的。
    她不该忘记的，她不能忘记的，世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比得上顾昭，比得上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顾昭。
    “娘亲乖乖的，没有做错事。”顾昭说道。
    母子俩哭成一团，站在一旁的封卿撇过头去，很是不好意思。
    后来实在无法继续坐视不理，封卿小步移动，劝道，“顾莞，好了，好了，大庭广众的，你注意一下影响。”
    顾莞打了个嗝，现在她就是一个知错就改的柔弱女人，她哭一下都不行吗？
    顾莞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瞅着封卿，封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干站在一边，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神守护顾莞和顾昭。
    哭够之后，顾莞和顾昭擦干眼泪，报仇之事暂且放在一边，母子俩开开心心逛白龙城，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几天下来，顾莞陪着顾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母子俩的感情越发深厚，黏黏糊糊，看得封卿又恶心又嫉妒。
    等他们逛遍了白龙城，才不急不慢租辆车前往龙皇城。
    深夜。
    崎岖不平的路上。
    顾昭趴在顾莞的怀中，小肚子起起伏伏，睡得香喷喷。
    顾莞吞下几口唾沫，轻声道，“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说那句话的。”
    封卿故作不解，“什么话？”
    顾莞犹犹豫豫说出来，“我说你是外人，其实，其实，在宝娃子看来，你是他最好最好的叔叔，或许他认你为爹爹也说不定。”
    封卿垂着头，阴影之下，双目炯炯有神。
    顾莞咬了咬唇，继续说道，“不止是宝娃子，我自己也当你是家人。那天是我着魔，才会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蠢话，封卿，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是女人就拿得起放得下，做错事就大大方方承认，就直截了当道歉，没必要遮遮掩掩，含糊其辞，甚至将所有过错推到他人身上。
    封卿沉默了片刻，“你说的是真的？”
    封卿的声音有些低沉无力，顾莞心疼坏了，看来那天她是真的伤了封卿的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封卿对他们母子俩的好，顾莞看在眼里。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顾莞的交友相处之道。
    顾莞重重点头，“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我的家人，是别人无可替代的家人。”
    封卿抬起头，眼神深邃，晦涩难懂，“可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是你的家人？”
    顾莞道，“不是有血缘关系才是家人，只要彼此心意相通，想着对方，念着对方，那就是家人了。”
    “你和我心意相通吗？”封卿紧张得全身紧绷起来，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