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寨之外,秀才志得意满的看着穷途末路的强盗,这是他第一次领军作战,但效果出奇的好,直接就将这群官兵都抓不到的强盗给一锅端了。
只要再将内寨的强盗给杀死,他便要功成名就了。
他高高的举起手,准备让乡勇进攻,彻底灭绝这群该死的强盗。
忽然,一道声音传出来。
“河湾村的人,你们忘记了吃绝户的事情吗?”说话的是强盗头头,也不知道他怎么知晓去年的事情。
秀才眉头微皱,发现河湾村的乡勇明显犹豫了起来。
“钧,这是怎么回事?”
“是去年的事情了。”秦钧将林大丫的事情告知林秀才,“军心已经动摇了,再进攻会死伤惨重,也未必能够将强盗杀干净。”
强盗头子的话,不仅让河湾村的担心自己死后会不会被吃绝户,其他村落的人,甚至金水镇的人都会有这个担心。
自己拼死拼活为了保护所有人战死在这里,是否真的值当?万一自己的子女也被吃了绝户,那自己岂不是太冤枉了?
来的人都是青壮,谁敢保证自己的子女斗得过那群人精?
林秀才看着大好局面就因为强盗头子一句话而断送了,气的几乎要吐血了,咬着牙恨声道,“那群该死的家伙,不顾念同族邻里,却想着吃绝户,此番事了,某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是金水镇唯一的秀才,掌控着十里八村的劳役分配,被他嫉恨上的人,少不得要在劳役之中脱层皮。
秦钧也想将这群强盗一网打尽,但执意进攻的话,怕是要让一大半的人无法完整的回去,“让人通知县尊吧。”
心有顾及的乡勇,如何能够拼得过心存必死之气的强盗?
林秀才叹息一声,无奈的下命令,“围而不杀,敢有异动,乱箭攒射而死!”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飞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几个人被派出去,往县城跑去。
强盗头子自然是发现了那几个离开的人,明白这群乡勇作的是什么打算,无非是见自己人士气不足,准备让了功劳,给县城的老爷们拿功劳。
然即便是明白,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带着人可以凭借内寨给与乡勇极大的杀伤,但若是想要冲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猎弓虽然威力小,但也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冰天雪地的,一旦负伤十之八九会被野狼给叼走。可干等着那也是必死无疑啊!
强盗逃不出去,乡勇也不想送死进攻,就这么对峙了起来。直到天黑火把燃起,将山林照的通明,县令派来的衙役和一群兵卒抵达,直接鼓噪着扔了火把进去,在大火熄灭后才去给幸存的强盗补刀。
看他们的行事作风,可见县令和守将对这些强盗的恼怒。估计因为这群强盗,他们没少被上峰申饬。
“你们围困强盗有功,这三百两银子是县尊规定的赏银。”没能拿到首级,便没有足额的七百两银子,此乃规矩,并非是他们想要贪墨。
“多谢。”林秀才拱拱手。
“哈哈,里面有不少小玩意,你们要不要拿一个当作纪念?”捕头笑着问道。这群乡勇毕竟将强盗给整到了穷途末路,赏银不能给足,那就拿强盗的财物抵偿吧。
拿了应得的钱财后,秦钧领着秦家村的青壮回去了。
第二天,秦钧将族老喊来,把围剿强盗的事情经过告诉他们,让他们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明明可以得到的一百多两银子,却只有五十两不到能拿到手了。
林大丫的田产加房屋,总共不值五两银子,却因为这件事让整个金水镇少了整整四百两白银,甚至连林秀才都倒霉的失去了剿灭狂匪的功劳。这一条对秀才考取举人可是有加成的,只要试卷大差不差,考官都会看在剿匪有功的面子上提个举人的,可就因为那五两银子,让所有人都亏了钱。
“前事不提,以后这种事情必须杜绝!”秦钧环视所有人,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多说什么,但此事必须引起重视,谁再敢想吃绝户,必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秦钧,你呢?”村长犹豫着问出,秀才了没了剿匪的功勋,那秦钧的功勋有么?考秀才的时候,这个还给不给加分啊?
秦钧咧嘴一笑,“自然是没了。”若是剿匪成功,县令报功的时候顺便提两句不是不可以,但现在土匪是官兵和捕快们灭杀的,乡勇不过是将之围住了而已,省城的人可不管为什么没有杀死,更不管为什么士气突然低落了,他们只看结果。
见他们神色懊悔,秦钧安抚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想?只要知晓此事不该便可。与其想它们,不如准备一下过年的事情吧。”
言毕,秦钧起身离开了村长的院子回了自己家。
过年很热闹,村中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林大丫却恍若未闻,抱着儿子低着头。
“回家吧。”她父亲这般说道。
对于林大丫是否该回家,秦钧没有任何表态,直接出了门,他早就将那份白纸黑字给撕了个粉碎。
“你总在别人家也不是个事。”
“我是童生老爷家的丫鬟,他是童生老爷的仆人。”林大丫说道。
“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少人也知道,那些人嘴下缺德,什么话都敢说,你没有出去过,不知道他们怎么编排秦钧的。”
“他们敢!”林大丫咬着嘴唇,她动摇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名声。
林大丫的父亲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的等着。他知道自己的懦弱对林大丫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可恩人的名誉也得顾及啊,不然不是忘恩负义么。
最终林大丫抱着儿子跟她父亲回家了。对此秦苏氏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自己儿子像别人说的那样喜好他人之妇,是个有特别嗜好的人。
给了些过节的粮食和两只鸡鸭,让他们过的好年。
冬去春来,夏往秋至,秦钧整理好书籍和笔墨纸砚,背上书篓,骑上小毛驴,提上短剑,端起长枪,放好干粮和银两,“你们好生读书,等明年你们就要考童生了。”
原本他们当中的秦文秦秧早就可以考取童生,但村长认为这样有可能抢了秦钧的文气,因而要求他们在考中秀才之后才能去考功名。
毕竟一个秀才可比两个童生有用多了,不然为何金水镇的林秀才可以组织起乡勇围杀强盗,而其他的童生做不到这件事?由此可见二者的差距。
嘱咐过他们不要忘记学习后,秦钧骑上毛驴朝省城走去。
一路上还算顺当,偶尔住宿破庙之中,也没有妖狐鬼怪出现,让他很是遗憾了一把。
“前面就是省城了。”秦钧指着远处的巍峨城墙说道。
秦禾手搭凉棚,“可比咱们小县城气派多了,不愧是省城啊,就是厉害。”
省城来了很多学子,但明显的分成了两个大圈子,有钱的和没钱的,如秦钧这样的,骑着小毛驴,身旁只有一个人跟着,还是为了安全才跟来的,自然是属于第二个圈子,穷人家的学子。哪怕秦家已经比很多小地主都要有钱,但跟另一个圈子里的人相比,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非是达官贵人富商豪族子弟,可没有办法混进去。他们这个圈子,考中秀才的概率极高,每家都有钱想要弄个名额不难,难得是跟其他同样有此想法的人整。
考官没有将名额全部卖了,而是定了一半,也就是说这两个圈子都是各自的竞争对手,有钱的拼财力,有才的拼才学,基本上是互不干涉。
当然也有一类人,他们有钱也有才,自成一个小圈子,看不起那群靠财的蠢蠹,也瞧不上另一群泥腿子,自视甚高。不过他们也不受另外两个圈子的待见,有钱的圈子嫌弃他们作,明明可以靠钱财摆平的事情,非要跟一群泥腿子挣,丢不丢人啊,已经那么有钱了,还抢那群苦哈哈的饭碗,是不是神经病?
没钱的圈子也鄙视他们,靠钱财堆砌起来的学问,却来跟他们竞争,这公平吗?要是同为泥腿子,说不定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秦兄怎么不加入一个?”楚辰笑着走来。
“没兴趣,加入他们也不能让我拿案首,非但如此,还会浪费时间,倒不如自个儿待着还能落个清静读读书。”秦钧摇摇头,付了定金,“楚兄来的可真早啊,我去镇子上的时候,你家的人说你一月前就来了。”
“哈哈,我可没有秦兄的自信,少不得要走动走动,至少也要知晓往年的卷子是如何作答才能考中的吧?”楚辰一点也不隐瞒,“我这里有点有用的消息,秦兄要不要听一听?”
他打听到考官的一些事迹,由此可以推测此人的喜好,说不定能够论述题上多得些分数。
“如此多谢了。”秦钧没有客气,不过再听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对劲,“楚兄恐怕被人骗了,或者说是那位考官的想法不同了,若能知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倒可以有大用处。”
“我也有此疑惑,然那等事情岂是我等这种小地方来的人能够得知的?”楚辰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这种过时的消息,也是耗费了旬日才得到的。”
“这般说来,差别可真大啊。”秦钧瞥了一眼自视甚高的那个圈子,“楚兄有多少把握?”
“不足五成。”楚辰点了两杯茶,“主考官遇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我是不知晓的,也就是说他会出什么样题,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许出的替我根本没有涉猎过。不知秦兄有多少胜算?”
“九成吧。”秦钧没有谦虚,“年前剿匪的事情我参与了,因而读了不少杂学书籍,涉猎颇多,除却灾害方面我知晓不多以外,其余都有所接触,不至于毫无准备。”
剿匪的事情楚辰是知晓的,他们家也出了人,然他没有参与进来,那种刀兵之事分外危险,说不得一根流矢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剿匪,而现在听秦钧说因此读了兵书与各种相关的杂学,又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去,不然自己也不得不进行此方面的学习。
两人在二楼喝着茶,一楼时不时的传来叫好声。
“诗社,呵呵,让我想起了当年考取童生的时候,那些人也进行了吟诗作对,相互吹捧相互赞叹,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可发榜后才知晓除却鼓励之用,一点意思都没有。呵,当年那些人考中童生的都不足两成。”楚辰看向二楼其他人,这些人明显对诗社嗤之以鼻,对那些沉浸其中的学子表示鄙视,或许他们之前也曾这般轻狂过。
“或许是在结交与探查吧,毕竟大家即是所谓的同窗也是竞争对手,探查一下对方的虚实,或许可以得知自己能否考中秀才,不至于凭空猜测引来焦虑悲喜。”秦钧饮一口茶,“挺有才的,我对吟诗作对基本上没有什么造诣,这几年连打油诗都未做过。”
“锦上添花之物,不作也罢。”楚辰笑着说道,“秦兄与我说说当年剿匪之事,我可是好奇的紧啊。”
秦钧笑着摇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那群土匪根本没想过我们这群匆忙聚集起来的乡勇真的敢进大雪覆盖的山林之中绞杀他们...”
事情坐起来顺利,但说起来的时候,却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说完。
啪!
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拍了拍手掌,“好!很有意思。能否告知老朽,你是怎么知晓乡勇士气急速低落的?”
刚刚秦钧提到,建议指挥的林秀才不要强攻,将兵卒捕快招来便可。
“吃绝户之事,各处都有发生,只是表现的不同罢了,老先生定然有他事可以比较。”秦钧对这个半路坐进来听的老者说道。
老者想了想,“不错,后方不稳,自然心有顾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你的话让老夫茅塞顿开,秦钧是吧,老夫记住你了。”
说罢,老者起身离开了客栈。
秦钧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让他开悟了,“不会是什么考官之类来学子的客栈微服私访吧?”
楚辰擦擦额头的虚汗,“你知道啊?”见你侃侃而谈,还以为不知晓那个老者是何人呢!
“知道什么?”秦钧奇怪,不过是个寻常老者而已,或许有点本事,但对他而言也仅此而已了。凡人再强也是凡人,即便有所差距,也不至于成为人与野兽的区别。
“那是主考官啊,你不知道吗?”楚辰惊异,“罢了,你确实不知道,也幸好你不知道,不然无法座谈说不定会引得不快。秦兄,你可真是好运啊,有主考官刚才的话,前三名铁定有望!”
能让主考官说出‘茅塞顿开’这个词,怎么也不能是凡夫俗子,不然一众官员的脸面往哪放?所以秦钧至少得榜上有名,且名次不错,不然就显得官员不行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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