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贵的青年单膝下跪,为少女轻轻拭去脚背上的水珠。
宛如公主与她的骑士。
不是的。
莉兹在心中否认。
实际上,伦纳德是自幼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血族伯爵少爷,她则是从小在荒野田地里四处乱跑的人类小姑娘。
娇花是她的皮囊,也是天然的伪装。
她不是什么公主,他更不会是骑士。
进入蔷薇庄园养尊处优大半年,伯爵夫人骨子里依然保留着野草的根性。
莉兹从不在意自己身上那些与优雅无关的小细节,此刻的情状却让她感到微微窘迫。
丝绸手帕的触感细腻柔软,青年的动作有些生疏却小心轻柔。
莉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绅士的伯爵少爷似乎并未察觉继母的窘迫,只是专注于这一双光裸的足。
年轻的伯爵夫人在难捱的尴尬中,注意到继子没有直接拂去花瓣,而是将其细细收拢到了那块手帕之中。
少女微微蹙眉,张了张嘴,又默默吞咽下了疑问。
莉兹选择了保持沉默。
她不解的事情太多了。
今晚的伦纳德很奇怪。
顶撞雪莱是一桩,眼下又是另一桩。
比如,他明明可以提醒她,出声告知或者眼神暗示。
即便要亲自帮她处理,于他而言也是一个清洁魔法的简单功夫。
何必要这样……卑躬屈膝?
莉兹绞尽脑汁,想不出贴切合适的形容词。
事实上,伦纳德的姿态并不卑微。
即使做着仆从的活计,伯爵少爷依然保持着贵公子的优雅。
应该是出于他一贯的绅士作风吧。
莉兹心想,使用魔法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是会显得不太尊重。
毕竟他们两个人之中,伦纳德虽然是年长者,可论起辈分,她却是他的长辈呢。
少女已然用这一套理论说服了自己。
但直到伦纳德起身,将手帕放回衬衣口袋,自始至终莫名暗暗紧张着的莉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莉兹准备抛出酝酿许久的开场白。
伦纳德却抢先发问:
“需要我为您治疗吗?”
“治疗……什么?”
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的少女微微错愕,这真的不是她的台词么?
莉兹下意识去看青年的嘴角。
伦纳德先前挨了父亲一计不留情面的耳光,而现在,无论是破皮渗血的唇角,还是泛着红肿的脸颊,全部光洁如初。
治愈魔法让伤痕完全消失,不留半点踪迹。
还好她没有愚蠢到把用在人类身上的伤药带过来。
莉兹暗自庆幸。
伦纳德的眼神微动。
“您之前,撞到了桌角吧?”
撞到了桌角,所以摆放在上面的花瓶才会跌落。
那是,丈夫雪莱不曾想到的细节。
继子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掷到少女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不是这样的。
莉兹在心里为丈夫辩护,雪莱最最体贴了,今晚……只是个例外。
因为他太生气了,才忽略了平时一定会注意到的细节。
而让伯爵大动肝火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面前。
莉兹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一些怨怼。
伦纳德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神色异常,自顾自地关切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看看……”
“不要!”
莉兹条件反射地拒绝。
她反驳的语速太快,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少女的脸颊微热。
她撞到的地方……是腰。
他要怎么看?她把睡裙掀起来吗?
青年怔了怔。
伯爵少爷难得的怔忡神色里,几乎透出一点儿幼崽受伤的味道。
像是突然被棉絮里的针刺了一下,
莉兹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太过生硬。
少女一边说服自己,什么受伤的幼崽,都是错觉,一边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口吻,柔声解释道,“我并没有受伤……谢谢你,伦纳德。”
不知道是不是莉兹太敏感,伦纳德的目光似乎在她的腰身周围打量了一圈。
在她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青年轻笑了一声。
“您没有受伤最好。”
说完,伦纳德便转身走向了露台。
莉兹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过去。
青年是一个人对月独酌,露台上自然只设了一处座位。
伦纳德抬了抬手,莉兹没有看清他的更多动作,她站立的地方便出现了一把新的座椅,刚好与他相对。
莉兹从善如流,落了座。
无论见过多少次,麻瓜少女还是会惊叹于魔法的神奇与便捷。
如果她不是全系魔法元素亲和力都为零的话,哪怕天资再愚钝,只要不是彻底无可救药,其实莉兹都是很想挣扎一下的。
“摆放花瓶的桌子,高度恰好齐到您的腰。”
伦纳德没头没尾一句话,轻描淡写地解答了莉兹之前的疑惑。
刺猬似的小姑娘蓦地抬起头,却发现青年神色淡淡,并没有纠缠于此的意思。
伯爵少爷拿起桌上的酒壶,为年轻的继母倒了一杯酒。
值得玩味的是,伦纳德自己用的是透明的玻璃高脚杯,给莉兹准备的,却是纯银的杯具。
是为了证明无毒吗?
注视着那鲜红如血的不明液体,再联系起眼前青年的种族,莉兹头皮发麻。
“谢谢,我……”【んαιταɡsんūωū.мЁ】(haitangshuwu.me)
“请您赏光,品尝一下吧,”伦纳德的眼眸和杯中液体是一样的颜色,“很柔和的赤霞珠,我想,您应该会喜欢的。”
听到只是普通的葡萄酒,莉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握住了杯身,迟迟不肯端起,仿佛这个小巧的银杯有千斤重。
伦纳德似笑非笑,加了砝码:
“您有话对我说吧。”
“……是的。”
思及来意,莉兹不再推脱。
少女不太熟练地举杯,学着青年的模样晃了晃,杯中她的倒影于是也跟着晃了一晃。
接着便是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
柔和的回甘,一点儿也不涩。
莉兹微讶。
她还真的,挺喜欢的。
伦纳德笑了笑,看上去并不介意少女牛嚼牡丹般暴殄天物的饮用方式。
青年食指微动,雕花的小银壶径自悬空而起,再度加满了少女杯中的酒。
莉兹盘算着,自己虽然不胜酒力,但多少也能喝一点的。
最重要的是,伦纳德如果醉一点的话,或许会比较好说话。
总之,才不是因为酒好喝让她起了贪杯的心呢。
赤红色的下弦月挂在枯朽的枝桠上。
晚风徐来,月光下的露台,各自心怀鬼胎的青年与少女,一杯又一杯地对饮。
年轻天真的伯爵夫人并不知道,男人这种动物,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比较好说话。
℉dкχs.Ⓒòм 男人这种动物,只有在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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