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油烟问题,官船的灶房设在船舱上层,便于油烟散出。灶房的墙壁、地板刷着防火的红漆,这种漆的主材料是一种叫做“食虫树”的树脂,能防水火。
因此这种树被工部大面积推广种植,广泛应用在建造领域。
灶房内,几名伙夫准备着午膳,大冬天的忙出一身汗。锅里炖着一大锅的鱼汤,蒸汽“咕咕”顶着锅盖,浓郁的香味弥漫。
许七安嗅着香味来到灶房,自顾自的揭开锅,问道:“鱼汤好了吗”
“马上好了”
伙夫们惊讶于一位大人竟然亲自进这乌烟瘴气的灶房。
许七安盯着颜色略带浅褐的鱼汤,这是加入了酱油的原因,他嗅了一口香气,道:“勺子给我。”
一名伙夫顺从的递上勺子,许七安舀了点汤汁,尝了尝,诧异道:“土腥味很淡。”
受限于调味料以及厨艺水平,这个世界的河鱼大都有股土腥味去不掉。当然,顶好的酒楼除外,比如桂月楼,那里的厨子水平高超。
伙夫闻言,骄傲的说:“大人,咱们这些在水上漂的,平时吃的都是鱼,要说吃鱼,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懂的。怎么去土腥味,嘿嘿咱们有秘法。”
他还藏私,故意不说。
许七安“呵”了一声:“本官也有秘制配方,可以让这锅鱼汤的鲜味提高好几成。”
伙夫不信,但没有反驳,因为不敢。不过眼里不以为然的情绪毫不掩饰。
许七安顺势掏出装着鸡精的瓷瓶。
“大,大人”
几位伙夫大惊失色,他们在官船服役多年,接待过不少官员。在伙食方面天然敏感。
船上的官员要是中毒死亡,他们也得跟着陪葬。
“怕什么,待会你们试个毒不就成了。”许七安安慰道。
伙夫们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反而更担忧了。
许七安先往锅里倒了少许,喝一口尝味道,感觉不够再加些许,再尝,反复几次后,满意点头。
“来,尝尝”他舀了一小勺鱼汤,递给说话的那位伙夫。
许七安刚才的尝味给了他勇气,伙夫犹豫一下,接过勺子喝了一口,刹那间,他瞪大了眼睛。
鲜香的鱼汤浸泡味蕾,“咕噜”随着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涌入腹内。
唇齿间,余香悠长。
“太,太好喝了”伙夫激动起来,“大人,这,这是什么秘方,这是何等神奇的秘方,求大人教我。”
许七安:“呵呵。”
张巡抚坐在塌上,扶额,忍受着船只航行中的摇晃,吃了白衣术士给的药丸后,他舒服了许多。
随从端来热茶,道:“老爷,过了京城地界,江面的风会小一些,到时候您就不会头疼了。”
张巡抚点了点头,端过茶喝了一口。
“该用午膳了,小的帮您去取。”随从道。
“不用。”张巡抚摆摆手,捏着眉心:“本官脑袋晕眩,没有胃口”
他话音方落,鼻翼抽动:“什么味儿”
敞开的窗户里,江风带着鲜香味扑进来,勾动张巡抚的馋虫,让他唾液加速分泌。
“咕噜”随从咽了咽口水,目光频频飘向屋外,心思不在这里了。
张巡抚沉吟片刻:“也罢,即使没有胃口,也不能和身体较劲,就帮我取些吃食嗯,那鱼汤虽然腥味难耐,但本官也不能端着,得与众将士同甘同苦。”
随从欢快的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房间,心说大人不愧是读书人,不要脸的话也说的这般动听。
许七安和同僚们坐在宽敞的大厅里,边吃饭边用餐,吹牛打屁。
“这鱼汤简直绝了,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带劲的汤。”
“是啊,连那点腥味都是香的。”
“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的鱼汤,让我一辈子待在船上也乐意啊。”
打更人们吃的大汗淋漓,享受着令人惊喜的鱼汤。
姜律中独自占了一桌,闭着眼睛,回味着舌间令人难忘的鲜香。他喊来伙夫,好奇道:“这鱼汤滋味不同凡响,本官从未喝过,你们是怎么做的”
应该是有秘制配方的姜律中心想。
他也不是馋人家的秘方,纯粹是好奇,想知道这让人拍案叫绝的鱼汤是怎么做出来的。
伙夫当即看向许七安:“是那位大人的秘方,与小人无关啊。”
一众打更人顿时看了过来。
“看我这做什么,这是司天监秘制配方,我自己都没多少。”许七安立刻说。
他知道这群没节操的打更人,尤其姜律中,肯定会变着法子像他讨要。
众人顿时转头看向角落里三位白衣术士,年轻的白衣术士就说:“看我们做什么,司天监的秘制配方是许公子教的。”
马德,这几个术士纯心抬杠是吧许七安心里腹诽。
这时,舱门口进来一群身披甲胄的侍卫,他们一边嗅着勾人的鱼汤香味,一边沉默的领取属于自己的简陋饭菜。
本次赴云州,铜锣二十名,银锣六名,金锣一名,张巡抚的长随三名,随行的虎贲卫一百名。
再加上张巡抚,总计一百三十一人。
这些虎贲卫住在狭小阴暗的舱底,吃的伙食也没打更人好,鱼汤自然是没他们份儿的。
精瘦的汉子们默默抽动鼻翼,悄悄咽口水,渴望的看着鱼汤。
许七安想了想,喊来伙夫:“船里还有鱼吗没有的话再去网,给将士们也煮一锅鱼汤,务必每人都能喝到。”
说着,他把瓷瓶交给伙夫:“不够再找我要。”
虎贲卫们眼睛“唰”的亮起来,不自觉的挺直腰杆,齐声道:“谢大人。”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许七安点点头:“我姓许。”
“谢许大人。”
这时,张巡抚的长随走了进来,朗声道:“鱼汤还有没有,我家大人还想喝。”
众人哈哈大笑,船舱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京城,黄昏前。
许新年返回了京城,他准备回家取一些换洗的衣衫,以及米面和银两。
云鹿书院求学的学子,每三个月要交一笔束脩,同时,米面自带,学院包住不包吃。
所以许二郎定期会回家一趟,把没时间洗的脏衣服带回家丢给下人,顺便带足三个月的钱粮。
“吁”
他在许府外勒住马缰,惊讶的发现大门挂了锁。
这可不是小事儿,府上养着下人,即使主人不在家,闭门谢客,那也是从里面锁了门,外头挂锁往往意味着府上没人了。
许二郎心里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翻身下马,来到墙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飞檐走壁”
念完,他默默后退了几步,感觉澎湃的力量充盈了四肢,短跑助力,从三米高的围墙跃了过去,稳当当的落地。
府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儿都没有。
许新年从外院走到内院,推开一个个房门,妹妹的,父母的,仆人的空无一人。
最关键的是,府上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房间里只留下空荡荡的床铺,但没有被子。
我的家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家呢哦,它还在,可我的家人哪里去了许二郎茫然的站在院子里,他思考着人生。
“门只是挂了锁,没有贴封条,说明不是大哥又犯了罪家里的东西被搬空了,但地面没有落灰,清扫的很干净,说明不是被洗劫了”
许二郎凭借着举人的聪慧,推导出结果:他们搬家了。
为何搬家没人通知我他们忘记云鹿书院还有一个二郎了吗许新年气的想破口大骂。
糟糕紧接着,他脸色一变,迅速给自己加了层buff,翻出围墙,骑上马匹,打算趁城门关闭前离开京城。
这时,遥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鼓声,这是城门关闭前的鼓声。
新宅。
许二叔今日要夜值,吃完晚饭就得出门。
婶婶看向丈夫,疑惑道:“按理说,二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上回钱粮带的不多。”
当娘的自然关心儿子的,时刻估算着儿子归家的时间。
“大概也就这几日吧。”许二叔不甚在意的说。
“大郎有给他写信吧”婶婶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婶婶竖眉。
“我也没问啊。”许二叔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饭,把佩刀挂在后腰,戴上头盔:
“我出门了,晚上看着铃音,莫让她再去井边。另外,别整天疑神疑鬼,宅子不闹鬼。”
说罢,许二叔就出门了。
当天晚上,他领着一队御刀卫在外城巡逻,路过祖宅时,发现一道身影蹲在府门口,抱着膝盖,脸埋在双臂里,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身边还有一匹马,无精打采的打着响鼻,刨蹄子。
外城是没有宵禁的,百姓可以出行不受限制,但御刀卫有抽查问话权力,看到有人蹲在自己家门口,二叔当即带人迎了过去。
正打算喝问,火把的光芒照亮那人的儒衫,忽然觉得眼熟。
许二叔一愣,心说不会吧
“二郎”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那儒衫学子缓缓抬起头,俊美无俦,神色憔悴,正是许二郎。
大奉打更人 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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