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娇莺恰恰啼。”林向晚对着前来接话的伙计说出了这句暗语,然后自行去了万宝楼的地下王宫。
自上次一别,这是林向晚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瞧见这位传闻中万贵君的样貌。
他身着雪白无暇的雀尾鸾服,身形清瘦修长,孤傲的眉眼间透出十足的矜贵,倦倚在同样纯白柔软的雪狐裘倚上。
若林向晚看得再仔细些,就会发现这位万贵君很不高兴,整张脸上透着相当的不悦。
林向晚默了一瞬,想了想恭敬道:“微臣来找十一殿下。”
万贵君抬起眸子睨了她一眼,无声地往里面抬了下手,林向晚便知晓了他的意思,道了声多谢立时去了。
相比外面的宁静,地宫里面就显得有些嘈杂甚至人影散乱,林向晚还没跨进去,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乎是在同时,她断定了任雪年一定是在里面。
“殿下!”几经搜寻后,林向晚终于锁定了陈子清的身影,轻唤了一声。
陈子清回头看了她一眼,满目忧愁,随后又将目光深深移了回去。
林向晚两步上前,随着陈子清的目光一看,不禁怔住了。
只见床上的任雪年几无血色,他肚子上有一个破开的窟窿,不停地往外冒着血,周围围着十数个人在不停地给他止血缝合。
林向晚惊了一瞬,不由想起陈秋明那个诡异的眼神,忙道:“这是陈秋明干的?”
半晌沉默后,陈子清竟摇了摇头,她同样冷淡的眸子里隐匿着几分震惊,沉声道:“是他自己。”
在林向晚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又轻轻重复了一句:“是他自己......我从不知道,他有这么烈的性子。”
林向晚愣怔着,想起之前任雪年和陈子清几乎如出一辙的做派,心中隐隐感觉到些什么。
“殿下为何要将他送去陈秋明身边呢?”她问。
陈子清的表情茫然了一瞬,回道:“如若不是他,陈秋明不可能动摇得这么快。我们的事,也不可能行进得这般顺利......我只是后来才知,我后来才知......”
她的神情充满了愧疚与后悔,深深望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任雪年,话语轻薄得连听都听不真切。
林向晚心中一紧,忍不住问:“后来才知什么?”
陈子清面上几无血色,“才知那晚,陈秋明究竟是如何对他的。”
“那畜生......竟折磨了他三天两夜,期间他滴水未进......之后却还给我传来写着陈秋明动向的条子,上面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陈子清抿紧了唇,一副不愿回顾的模样,颤声道,“我派去保护他的人,全都折在了蔚王府,而我竟以为他一直相安无事。”
林向晚呼吸一窒,紧接着胸腔中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她双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一股强烈的愤怒自心口传向她的四肢百骸。
而这股愤怒的来源,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任雪年,而是因为陈秋明,这肮脏而下贱的愚蠢蚁鼠,竟也敢来觊觎她最宝贵最干净的东西。
陈秋明始终自得地注视着她,自以为对一切都唾手可得,上次在皇宫,是头一次,今日在东宫,她暗示了她第二次。
下次,难道她要明抢了么?
林向晚目光骤变,死死盯着任雪年苍白的脸,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行!她陈秋明,连云宸的边都别想碰!
“人还能活么?”林向晚哑声道。
陈子清目光微黯,“微乎其微,他刺破了自己的孕腔,流了太多血了。”
任雪年怀了陈秋明的孩子,他不想要,出于某种原因,他或许觉得陈子清应该不会再需要他了,他便选择自行了结。
他用了如此苛刻的方式,满心厌恶地将流着陈秋明骨血的东西从自己腹中挖了出来,然后吊着一口气,怀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来见陈子清一面。
他心中许是早就清楚,这是最后一面了。
任雪年有没有见到陈子清,林向晚不知,她只是觉得有些冷,有些口渴,有些茫然,心中唯一的迫切的愿望,就是想去见一见云宸。
看看怀着她骨血的乖乖,现在是不是好好的,他此刻一定安静地坐在矮几旁,为即将出世的孩子挑着新鞋,亦或是抱着什么东西,满怀困倦地窝在床上贪睡。
林向晚突然之间想极了他。
“证据马上就做好了。”林向晚道,“不出半月,很快就好了。”
只要撑过那半月,陈秋明就会引火烧身,无暇顾及一切,她早就在工部,为陈秋明埋下了一颗种子。
陈子清没了声音,因为在她的设想中,任雪年还好好待在东宫,半月之后,应该是接他回来的日子。
他终于能回家和亲人团聚,过他自己想过的日子。
林向晚血气上涌,站得有些难受,她禀告了一声,快步离开了万宝楼的地宫。
然而在出去的一瞬间,她刚准备翻身上马,抬眼却与一身肃然的万华四目相接。
林向晚表情未变,只是淡淡看着万华,她早就没有了愧疚,一切也都想得明白——终究是殊途,何必要费心同归呢。
万华应也是在看着她,可夕阳下沉,街上的光太暗,林向晚看不清她的脸。
顿了顿足,林向晚收回视线正欲离去,可万华却出声叫住了她:“...阿晚。”
那一声有些喑哑,又夹杂着失意,让林向晚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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