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黛却从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的生辰。
她不会如宋月桃一样向他撒娇,也不会讨要什么,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此刻见了才明白,原来她也像普通的女孩一样,想要过一个并不需要很盛大,但会有人用心记挂着的生辰。
衡虚仙尊敛目思虑了片刻,问了一句:
“她生辰应是哪一日?”
从前他对这些杂事不闻不问,不过是觉得对于修士而言,一心修炼心无旁骛才是正道。
但到底。
如今是他亏欠了沈黛。
他自诩立身坦荡,不愧于人,不愧于己。
但他却亏欠沈黛一条命。
她不给他偿还这恩情的机会,于是他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一点一点弥补。
江临渊还未回答,便见宋月桃忽然笑了笑,答非所问地温声道:
“师尊可知,为何连怀祯都知道这粉黛草的事情吗?”
“……为何?”
江临渊侧过头去,显然是知道这其中缘由,但不想听。
然而宋月桃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进他耳中。
“因为谢仙君不光是在这阆风巅种下了粉黛草,仙门百家,除了梵音禅宗全是男弟子,其他但凡有女弟子的宗门,都被他忽悠,从他这里买走了粉黛草的草籽种在了宗门里。”
“待到春风和煦,万物苏生,粉黛草的花絮飘满整个十洲修真界的季节——”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沈黛的生辰。”
第四十六章
沈黛记忆里的生日,总是晦暗的。
她的一整个童年,都笼罩在这样的晦暗色调下。
没有与朋友一起玩乐的记忆,只有教室里悠悠旋转的风扇,和在去补习班的公交车上背的那些艰涩单词。
在现世十七年的春秋,除了新年能休息几日,她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枯燥重复。
母亲近乎神经质的将她与父亲的新女儿做比较。
她没有新妹妹聪明,没有钱上最好的补习班,所以她要更努力才能不让母亲难过,所以休息是不允许的,玩耍是不允许的,就连想在生日那天和朋友们一起吃顿饭,也不可以。
唯一一次机会,是那一年生日当天,母亲出差,沈黛独自在家。
她提前一个月就算好了日子,所以顶着夏末的闷热天气连续一个月走路上学,攒下了一笔买零食的钱,还邀请了班里五个同学来她家吃蛋糕。
但她生日的那个周末,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或是临时有事,或是生病了,什么理由都有。
最后一个人也没有来。
她自己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那个并不大的蛋糕,她一个人吃到肚子撑也没吃完。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将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
她没说,没人记得是情有可原的。
可如果她说了,还是无人理会,哪怕是她也会觉得难过。
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但沈黛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不仅记得她的生辰,还种下这漫山遍野的粉黛草,让所有能看到这粉黛草的人都知道她的生辰。
“师妹——”
远处传来了谢无歧的声音。
他和方应许在小剑关等了一会儿,见沈黛没从这边出来,便猜到她可能是先去后山与众人汇合了。
看到沈黛立在这如云似雾的粉黛草中,谢无歧还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她第一眼发现时的惊喜神色。
“你大师兄最开始还嫌这草寒酸,非要我买一盆什么玉兰佛蕊,那花倒也不是不好看,只不过不能像这粉黛草种满山头,怎么样,这草这样看起来,也不算寒酸吧……”
方应许先他一步绕到沈黛面前,顿了顿,才指着沈黛对谢无歧道:
“肯定寒酸,都给师妹寒酸哭了。”
谢无歧:……
他走进一看,果然见沈黛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显然有哭过的痕迹。
谢无歧抿着唇沉思半响,试探道:
“不然……那盆玉兰佛蕊也给你买回来?”
沈黛破涕为笑,抬眸看他:
“我不喜欢什么玉兰佛蕊,听起来就娇贵,我养不来这样娇贵的花,二师兄的粉黛草我就很喜欢。”
虽然是草,但并不比花逊色,看上去生命力还很旺盛,不需要怎么精心打理就能茂盛地开满一个山头。
望着他的那双眼清凌凌的,全无杂质,像孩童一样带着天然的真挚仰慕。
谢无歧跌入这样的眸光,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很不自然地碰了碰鼻尖。
方应许凉飕飕道:“只有你二师兄的份?种这些粉黛草,可不是一个人就能种完的。”
一脸惊慌的沈黛又手舞足蹈地哄方应许。
那边陆夫人清点了人数,确定该到的人都到了,便将约定好的一万灵石亲手交给了沈黛,一行人御剑前往常山。
常山路途遥远,御剑也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几人路上无聊,怀祯便提起了方才陆夫人给的丰厚报酬,十分钦佩地对沈黛道:
“梵音禅宗的弟子要十八岁才能独立接外面的任务,沈师姐十五岁就有人花费如此重金聘请,真是厉害。”
沈黛这钱收得其实有些烫手,她此行主要目的还是查宫泠冰与宋月桃的事情,陆少婴能不能找到,或者找到以后是死是活,沈黛其实都不是很有把握。
因此怀祯这么一说,她便有些心虚:
“能不能完成任务还不一定呢,若是任务不能顺利完成,这钱我也不好意思全收,怀祯师弟你夸得太早了……”
“怎么会,沈师姐如此厉害,肯定能找到那位陆师兄,我相信你。”
“怀祯师弟,你这样信任我,我一定会尽力的。”
“嗯,沈师姐加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气,完全小孩子口吻,谢无歧甚至怀疑两个人加起来有没有十岁。
甚至一路上怀祯与沈黛不是在小学鸡式鼓舞对方,就是在严肃讨论交流如何快速记忆符箓笔画与结阵手势的心得。
谢无歧完全插不进两人的对话。
一行人御剑飞行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抵达常山地界。
修真界的大宗门通常都依附在灵脉之上,离灵脉越远,地方就越荒芜,位于炎洲的常山显然地势已经不够好,因此仙宗不多,唯有一个昭觉寺。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奔波一日,需要调息灵力,便准备在这山野之间露宿一夜,待明日拂晓再翻过山头,去昭觉寺了解情况。
沈黛收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旁边树根下的陆夫人,低声道:
“这一路,陆夫人似乎都没怎么说话。”
皓胥倒是很能体谅陆夫人的心情: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常山寻人,这一次衡虚仙尊还亲自来了,要是再找不到陆少婴,那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沈黛其实不觉得陆少婴会出事。
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觉得这一世的陆少婴和前世不太一样,毕竟能看清宋月桃这一点就很不同了。
前世他那样耳聋眼瞎,都能活到修真界大战时,这一世他都知道走之前写信指证宋月桃,又怎会突兀地折在一个小小常山?
怀祯唏嘘不已,阖目念道:
“诸行无常,佛祖慈悲。”
衡虚仙尊与江临渊在四周布下结界,可避邪祟,又安排了弟子半夜值守,谨防邪祟暗中袭击。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江临渊将沈黛要的名录带来给她。
“藏书阁失窃的物品名录,都在这里了。”
沈黛抬手接过,纸上字迹遒劲,力透纸背,这是江临渊亲自誊抄的。
她道了声谢,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失窃的典籍共有十本,什么偏门奇巧都有,很多书就连沈黛也未曾见过,她一时间也看不出。
江临渊:“师妹。”
沈黛昂头看他,不解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神色淡然,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江临渊看着却五味杂陈。
她越是这样平静,他便越是恐惧,仿佛纯陵的每一个人都从她的脑海之中被淡化、被抹去,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理智告诉他,这样或许更好,能让他清醒一点。
但心中蛰伏的心魔却在一刻不息的折磨着他的心性,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挽回。
千头万绪的话在堵在他喉间,最后他只道:
“……今后这种小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他都会替她去做。
沈黛收好那张她看不太懂的名录,准备还是带回去给兰越瞧瞧。
抬眸见江临渊还没有走,她眨眨眼:
“你还不回纯陵那边吗?待会儿我师兄打猎回来看了会生气的。”
果然,下一秒谢无歧和方应许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深林尽头,提了一只被剥皮抽筋的兔子而来。
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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