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这种默默无闻却细致入微的指引,和最后放手让他自己抉择的行为,都令苏鹤延感到熟悉和惶恐。熟悉是因为这些举动都带着独特的苏梦玲风格,甚至有的细节只有祖孙两人才知道,恐惧则是——
这不是身为普通人的奶奶做得到的。
现在是奶奶给他的最后一次选择,要相信已经不是人的她吗?
苏鹤延深吸了一口气:“进去吧,奶奶从来没有指引过错误的路。”
“好。”肖澄没有反对。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这片未知的空间碎片。
进入之后,先是一片漆黑,原本还能从窗户里透出的月光彻底不见,只剩下不见五指的黑。脚下的地面坚实而平整,空气中隐约有属于办公楼的味道,说明他们此刻身处的地方大概是个写字楼。
苏鹤延折了一根荧光棒,借助微弱的光芒打量着周围。
他们竟然还是在执行部的大楼内。只是布局和之前的楼层有些许不同,显得更加开阔,每一间房间也更大。
窗户上不知道糊着什么,将月光遮蔽得严严实实,他试着推窗户,窗户却一动不动跟焊死了一样。
任谁都看得出,这里很古怪。
整层楼空无一人,墙面和地面上却留着暴力破坏过的痕迹,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血迹,这些血迹都还未干透,不小心踩上去会感觉到滑滑的。
到了这一层,苏梦玲不再给予新的指引,两人只能自己探索着前进。
其实这也不难,这一层的房间基本都是锁上的,还是需要刷门禁卡的锁,在断电的情况下除非暴力破门,不然根本不打开。
很快,两人走到唯一能打开的那扇门之前。
门并没有合上,留下了一道缝隙,似乎在等待他们推开。
苏鹤延即将开门的时候,肖澄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在呼唤自己,不是在门后,而是在遥远的某处,他转过头看向某个方向,可惜视线被墙壁遮挡,完全透不出去。
“怎么了?”苏鹤延发现他的异常,停下手里的动作。
“有人在那边叫我……”肖澄说,“也不对,应该不是人,或许也不是在叫我,只是在发出信号让听到的人过去。”
苏鹤延沉默几秒,似乎在凝神细听:“我听不见。”
肖澄的眉头微蹙:“又是这样……我们还是先去看奶奶吧。”
不管那个声音是什么,目前还是先把苏梦玲的事情解决掉比较好,毕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门开了。
和之前所见的漆黑不同,在开门的瞬间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出现的房间也和GE的办公室不同,这是一间卧室。
复古的美式装潢,墙面上是带着暗纹的壁纸,地面铺着精致的手工地毯,丝绒的窗帘与沙发,花瓶里还有娇嫩的白玫瑰,窗边是一张大大的实木书桌,上面摆放着许多文件。
从沙发上的白色睡衣来看,应该是一位女士的卧室,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一切的异常表明,他们已经踏入了留存物的领地。
苏鹤延若有所觉,走向正中心的大床,从肖澄的角度依稀可以见到上面躺着一个人,被深色的被子罩住,看不清模样。
终于走到床边,苏鹤延将视线投向床上的人。
那人是他最熟悉的奶奶,上年纪的大美人褪去了风华绝代,多了些岁月的沟壑,但美人在骨,她的头发依然浓密,些许的花白被重新染黑,配上眉目间的轮廓,依然是个漂亮的老太太。
只是此刻的苏梦玲双目紧闭,面色泛着灰白,胸口也没了起伏。
她死了。
“奶奶……”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见到这一幕时,苏鹤延还是难掩心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羁绊最深的家人,她严格又强势,却细致而宽容,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奶奶。
苏鹤延伸手握住奶奶落在被子外的手,触感冰冷僵硬,再也不见生前的温暖。
他床头柜的方向,拿起放在上面的小相框。
里面装着一张贺卡,是小时候的苏鹤延做给奶奶的,笔触稚嫩,画的东西糊成一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祝奶奶生日快乐”。
纸张已经发黄,却被好好地保存在精致的相框里,陪伴着苏梦玲的每一天。
苏鹤延的声音很低:“我从来不知道,奶奶竟然还留着这个。”
在他的印象中,由于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奶奶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离家,生活将她的性格打磨得坚毅果决,后来入了商界打拼,让她变得更为锋利,从不会用温情脉脉地态度对待晚辈们。
可他没想到,在这间谁也不能踏足的卧室里,奶奶竟然还保留着那么多年前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
不仅仅是这份幼稚的贺卡,一旁的展示柜里有二叔制作的艺术品,奶奶经常嫌弃这儿子不务正业,却也好好地将他的每一份礼物收藏起来。
再旁边,还有三叔的毕业照,四姑的奖状……还有一些属于苏家人的零零碎碎,这个向来显得强势霸道的老人家,其实将每一个人都放在了心头。
“鹤延来了啊。”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声音略低,并不柔软,反而带着一点沙哑的韵味。
床头的梳妆镜中出现了一个身穿浅色套装的人影,容貌和床上的尸体一模一样。镜中她坐在沙发上,姿态悠闲,而实际的房间里沙发却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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