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体发生的那场火灾,让两位当事人同时陷入重度昏迷,醒来后还都丧失了当时的记忆,这也太过于巧合了。
他想知道,既然城体是林家的物业,那他们是否在其中动过手脚,当年发生的事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看到刑珹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路当归最终还是没有接着追问。
经过大半年住院治疗,这人既然能够通过所有评估出院,精神状态比起从前,肯定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他不知道刑珹对于当年的事情到底想起了多少,但他知道刑珹并不傻。
一旦发现自己沦为了别人的棋子,这人一定会报复回去。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把刑景山拉下马的整个过程中,自己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城府之深。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包括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刑瑀,他那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人都没有留丝毫情面。
骨子里明明流着凉薄的血,却一次又一次地收紧獠牙,对自己展露出最柔软而脆弱的一面。
注视着面前低头用筷子在碗里挑碎面的男人,路当归发现自己好像很了解刑珹,却又好像完全不懂他。
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人正在脑海里浮想联翩,将碗里的泡面吃得一干二净,刑珹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干净了嘴唇上的油渍。
看着桌上被扫荡一空的碗,路当归嘴角微抽。
能把老坛酸菜面吃出米其林三星的感觉,除了眼前这人还真是没谁了。
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刑珹叠好纸巾,不疾不徐地从餐椅前站起身,
看着刚端起碗筷,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洗碗的路当归,刑珹淡淡喊了一声:“路医生。”
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路当归脚下步子未停。
“我要开会,先走了。”
刑珹说。
扭开水龙头,将水流有意无意地调大了一些,路当归眸色微敛,故作无意地开口:“嗯,拜拜。”
背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刑珹站到了距离他不到一米外的地方。
温热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渐渐缠上了他的耳尖。
像是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在原地迟疑了几秒,刑珹最后还是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做。
很快,耳边那股熟悉的温热感便消失了。
公寓的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伴着水池里的潺潺水流声,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放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的碗,路当归抬起头,望着楼下列队驶出小区大门的黑色车群。
从两人一起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公寓房门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刑珹有目光上的接触。
他背对着刑珹做菜,弯着腰捡起土豆,明明餐桌周围的空位还多的是,却依旧选择站在刑珹的身后和他说话。
那股强烈到已经难以抑制的念头,那个秘而不宣想要腐烂在心底的秘密,一旦被挑开暴露在太阳光底下,狼狈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疯子的爱光明磊落,坚决而又纯粹,从不屑于遮遮掩掩。
反倒是他们这些看似道貌俨然的正人君子,心里除了那一丝说不出口的感情,还夹杂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能和刑珹对视。
一旦撞进这人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
透过后视镜,看着自打上车后就盯着窗外不发一言的大少,刑十有些忐忑地开口:
“大少,今天一共安排了三场会议,下午四点半董事会交接仪式,晚上七点半各部门业务阶段性收尾,十点——”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十就把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刚才,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大少爷靠在座椅前,微微仰起了下颌。
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半边,一滴眼泪沿着大少爷的眼角,无声地滚了下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是大少爷发病的预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自家主子在人前,特别是当着手下的面掉过眼泪。
看到驾驶座上的刑十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与担心,刑珹动了动喉咙,似乎想要出声解释。
然而话已到嘴边,他却只觉得生涩难言。
并不是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而是兴奋与快乐在大脑中相互交织,分泌出多巴胺所带来的极致快感。
大屏幕上那些演出来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从未打动过他半分。
他曾深深爱上了一个人,却无法为他献上玫瑰。
直到今天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看到小医生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那朵玫瑰。
仅仅是看着路当归戴上自己的围巾,将鼻尖轻抵上暖和的羊绒,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洗手切菜,布置好桌椅,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离自己不到一米外的地方张口说话。
原来爱是一种那么美妙的情感。
只要能和路当归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有继续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双手颤抖着拉开领口,刑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车顶的天花板,开始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大少?!”
刑珹眼红如血。
他没办法告诉刑十,他已经愉悦到几乎快要死掉。
在腐烂枯萎,落入泥土的最后一刻,玫瑰在它深爱的人面前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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