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从软榻上惊醒,看到身上盖着一件薄毯,又回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不由有些失神。
“公子。”肖承重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个是你为我盖上的?”
毒火早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现在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不可能是她。
“是。”
“下次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司徒瑾冷然道。
这句话他曾经也对毒火说过。
自从说了那句话后,毒火就再也不曾对他表现出任何一丝亲近的举止了。
那个孩子,因为他帮她埋葬了她的双亲,让他们入土为安。即便她天性冷酷凉薄,对司徒瑾终归不同。
但司徒瑾却亲手斩杀了这种不同,让某些东西尚未萌芽就被掐断了。
司徒瑾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让他对谁都充满着戒备和提防。哪怕是亲自培养的死士,他也不愿他们逾越了那条线。
这一点,杜蔷做不到,但毒火做到了。
她从未让他失望过。
“是属下多事了。”肖承重垂下眼皮,应道。
“承重,你的忠心我知道,但我不习惯这样,我天然便对人有极大的防备。这一点已经沁入了骨子里,改不掉的。”
司徒瑾会对他说这些,这让肖承重有些受宠若惊。
“即便公子戒备属下,属下也愿为公子而死。”
“是因为我给了你一条命?”
“不,是因为公子给了我更为宝贵的东西。”
“更为宝贵的东西?”
“这一点属下不想说,还请公子见谅。”
司徒瑾盯着肖承重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挥挥手,不甚在意道:“不愿说便不说罢,只要你一直忠心于我,就算有一些小秘密也无甚大碍。”
“谢公子。”
在司徒非心目中,司徒瑾心狠手辣,贪婪狡猾,不可饶恕。
但这个男人,却能吸引着一个个高手为他卖命,甚至是死也不足惜。
这一点,着实叫人想不通。
“公子刚才可是梦到了什么?”肖承重就在外面,司徒瑾这一觉可是睡得极不安宁。
“我梦到了我第一次见到毒火的时候,那时候本公子还是个少年。而毒火,就这么点大。”司徒瑾伸手比了比,小豆芽菜一只,只有肖承重大腿高。“一转眼,小女孩都这么大了,而本公子也开始变老了。”
“公子一点都不老,你还很年轻。”
司徒瑾摇头笑笑,“这些年蝇营狗苟,心态早就不年轻了。”
肖承重沉默。
“有些时候是真累,但生在皇家,你不斗不争不抢,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这条路多难走,我都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赢家。”司徒瑾从软榻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朝院外走了去。
一边走还一边听他说道:“毒火那边你多留意着,关键之时也可助她一臂之力。”
肖承重顿了顿,看向司徒瑾。
公子自己应该都没发现吧,这些日子他提到毒火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那位妇人醒来后,对颜白千恩万谢。她也不舍得住这么好的客栈,刚能下地就想带女儿回家。
颜白坚持不过,便亲自送她们回去。
在路上她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妇人的丈夫早年便因病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拉拔着孩子长大。平时这位妇人白日下田干活,晚上织布,起早贪黑的忙,为的就是娘俩有口饭吃。
乡里乡邻人不错,平时也多帮衬着她们母女。
今年淀州大旱,庄稼都枯死了。其他人家家里也很不好过,有些都揭不开锅。妇人便只好带着女儿去外面找吃的,但这个时节,连野草都快要被挖没了。
孩子没吃的,饿得皮包骨,母亲急得割肉喂女。
回到妇人家里后,颜白被这个村子的惨状给惊到了。
有一户人家,为了让小孙子能多一口吃的,老两口一起偷着去上吊。还好被儿子发现及时,哭着给拖了下来。
还有一户人家,家里人全部饿死了。只留下一只瘦得像棍子一样的黑猫,趴在门边如婴儿一般啼泣。
这副人间萧条的情景,又何啻于是炼狱?
颜白握紧了拳头。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还想着不要管旁的事,保护司徒非的周全,听他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可她还是无法对这些视而不见。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又恰巧让自己碰到了这样的事,那当然要尽己所能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一条注定消亡的生命,要是能为更多人带来生机,那岂非比这样行尸走肉活着要好过许多?
想到便做。
当天夜里,颜白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避开驿站守卫,径直前往了淀州府衙。
淀州知州向旭已经被打入了大牢,家也被查封了。司徒瑾奉皇命前来调查淀州的吏治,外加考察灾情、进行赈灾。
颜白相信司徒非会帮助这些灾民,在这么多的皇子中,要说有谁还会关心这些灾民的死活,也就是这位五公子了。
只是情况不等人,等到五公子考察完灾情,再层层赈灾下来,期间还不知道有多少灾民会饿死。
哪怕知道自己这样做违背了律令,颜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曾经到淀州执行过任务,对这边的情况还是蛮清楚的。
她知道谁贪得多,哪位大商人囤积居奇妄想发国难财。
她第一个去的便是淀州县衙,这位县令大人平时就是个昏庸的主儿,还最贪财,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颜白当了这些年的杀手,大户府邸什么密道,小私库,或者藏着哪些秘密账本,她找起来可专业了。
在阳县令与小妾在床上逗乐之时,她撒了一把迷魂散,那两位直接就睡过去了。她卷了一包金子银子,还有大把银票,仔细检查有没有做特殊记号。有记号的全留下来了,市面上常见的夜明珠她也装了不少。又把墙缝里阳县令私藏的几封迷信揣入到了怀中,然后痛快走人。
一晚上,颜白光顾了七八家贪官府邸。
这些银钱,她可不打算直接给那些灾民。真要这么干,不但帮不到他们,反而还有可能会害了他们。
而在行动之前,颜白也很快就计划好了。
不得不说,五号好本事。不但会用毒、武功高强,还精通易容术。
这些都帮了颜白大忙。
有足够的本金后,颜白便易容成一位从伯京城来的大商人任刑,还雇了几个人当随从,给自己壮声势。
然后带着两箱金元宝,说要购粮行善。
而淀州那些富得流油的大粮商,把这当成了一只肥羊,使劲宰。
颜白表面被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拿着这些高价买来的粮食,分给了快要被饿死的灾民。
然后让人将伯京城大富商在淀州高价购粮、捐赠灾民的消息大肆传扬了出去。
各路粮商闻风而动。
两日后,淀州城门刚开,就有大批的粮食运进了淀州城,集中送往了大商人任刑所居住的客栈外。
任刑一口气全买了下来。
如此豪气!
粮商们吃到了甜头,又紧锣密鼓地继续运粮来。
淀州的粮价,本来把持在那几位大粮商手中。如今颜白这一手,可是要断他们的生路啊。
但现在的情形是,把囤积在粮仓的粮卖了,那还能捡点钱花花,不卖,那裤子都得赔光!
他们当然想来硬的,但思及颜白的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
而有关于任刑的身份,颜白可劲的装范儿,别人询问时也只是故作高深地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淀州虽然算得上富庶,但哪里比得上凤林国都城。
从天子脚下来的大商人,还这么“单纯”,恐怕从小锦衣玉食,出身不凡。
而颜白,在与某粮商购粮时,还故意说漏嘴,暗示自己常出入宫廷的事实。
渐渐的,淀州官员和富商中间便有风声。
说这位大富商是当今王后的兄长,王后娘娘母族便是姓任,富甲一方。
从伯京城来,还经常出入宫廷,那应该就是了。
王后的兄长,那可是国舅啊!
惹不起惹不起!
高调购粮,引粮商入淀,然后借此平衡粮价,颜白这一手确实玩得贼溜。
而这些购来的粮食,任刑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吃不上高价粮但尚有余钱的淀州百姓。
淀州普通百姓,这些日子因为吃高价粮差点吃空了家底。一看有这么便宜的低价粮,纷纷赶来购买。
但颜白也规定了,一户人家按照人头算,平均每人一天购买不得超过三斤粮。
这也是为了能让更多百姓吃上饭。
此外,还将另一半作为了灾民粮。
无米下锅的灾民,每日可前往任刑这儿,领一家人一日的口粮,分文不取。
任刑的善举,在淀州广为流传。
无数百姓将他当成活菩萨,说起任刑,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动了淀州粮商和官员的蛋糕,哪怕是国舅爷他们暗中也要使足绊子。
而颜白接下来玩了更溜的一手。
易容成这些粮商,破坏他们的利益联盟,使得这些人之间本来就不牢靠的信任关系荡然无存。
又易容成淀州官员,对这些粮商使劲勒索打压,手段之凶狠粗暴,让粮商怀恨在心。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彼此狗咬狗起来。
淀州利益层,被颜白一个人搅弄得腥风血雨。
而这副局面,大大便利了司徒非。他快刀斩乱麻,处理问题官员,任命贤能。没收富商粮仓,开仓赈灾,又收获了无数赞誉和美名。
而颜白,在做完这一切后,变回了她原来的模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回到了淀州驿站。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己之力,挑翻整个利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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