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白留在碧玉轩，哪里都没去，也没做什么引起怀疑的事情。
    她能在一副画架前、一呆就是大半天。也能反复拨弄着几根琴弦，默默发着呆。
    在最撒欢爱玩或者是哭闹着要人陪的年纪，她安静得不似鲜活生命。
    利吾有时候也会很好奇，她发呆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抑或是什么都没想？
    他也曾尝试梳理她的思维模式，是有逻辑的，这小丫头并不是个白痴或傻子。别人说的话她会听，茹恋出门时她还记得给她拿毛手套。
    但最让利吾冷汗的是，这小丫头有时候突然朝他站立的方向回头，让他有一种自己的存在被对方察觉的感觉。
    不是利吾自夸，以他的身手哪怕监视的是当世一流高手，也不会引起对方半点警觉。
    这样的情况也就只有最初的两次，后来小颜白这里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也没对他的存在有什么别的反应。
    一连盯了有十多天，利吾终于结束了每日看着发呆小颜白、自个儿无趣无语还翻白眼的日子。
    “利吾兄，你盯着小白这些天，可有试探出什么来？”明知道利吾什么都没有发现的龙清河，含笑问他。
    “没有。”利吾虽然有些小憋闷，还是干脆说道。
    “……利吾兄这次很诚实啊。”
    倾城和茹恋、割耀听到龙清河这句感慨都在偷笑，但被利吾一个眼刀扫过，又都给憋住了。
    一转眼，小颜白在碧玉轩迎来了四个春夏。
    她从六岁成长到了十岁，个头虽然还不是很大，但比起四年前要白净软乎多了。
    这四年里，她也只是偶尔被茹恋带着出趟门，站在大街上看着糖人发发呆。蓦然回首，望着陌生的一切，内心阵阵迷惘。
    “怎么了，小白？”这四年里，茹恋对小白一直很爱护，也无比耐心。
    在许多个寂静无人被噩梦扰醒的深夜，也是茹恋坐在小颜白的床边，陪伴着她入睡。
    小白话依然不多，但对碧玉轩的大家也都有了感情。和她们在一起会安心，会让她空白的内心被丝丝缕缕填补。
    她觉得自己心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也遗忘了许许多多的事，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茹恋姐姐，我、究竟是谁呢？”这四年里，小颜白也不知道多少次在内心这样问过自己。
    这还是她第一次问出口。
    茹恋蹲下身，摸着她的头。
    “小白，姐姐知道你许多东西想不起来很难受，你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姐姐和你一样，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是否还剩下家人。但你别怕，你并不是一个人，碧玉轩就是你的家。而我、倾城姐姐、公子，割耀还有利吾大人，以及碧玉轩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家人。”
    茹恋将小颜白抱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脊，她温柔的语调仿佛和煦的春风，温暖了小颜白无处停泊的心。
    茹恋虽是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内心却极为坚韧勇敢。
    她是落英的一员，随时有着为他们共同理想付出生命的准备。
    倾城之前安排在大将军身边的细作，被司徒忌识破，惨遭被杀。
    三皇子龙清河最近在朝中的处境越发艰难，他越是要推行改革，朝中既得利益者们就会加倍攻讦他阻挠他。
    所以，当倾城和利吾决定送茹恋入将军府、让她成为契入司徒忌身边的一颗钉子时，茹恋哪怕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仍然答应了下来。
    “茹恋虽然微不足道，但只要能帮到公子，必当竭尽全力。”
    女子此刻脸上坚决无比，带着慨然赴死的气魄。
    “茹恋，公子并不愿让你冒险。你此次任务志在打探消息，不可贸然行动。”
    “是，姐姐。”
    这之后，小颜白便再也没有在碧玉轩中看到茹恋。
    她跑去问倾城，倾城告诉她，茹恋回乡探亲去了。
    颜白知道她在骗她，茹恋姐姐说过，她早已没了亲人，碧玉轩就是她的家。
    但无论她怎么追问，倾城都只是让她乖乖听话，别让茹恋为她担心。
    小颜白每日都会趴在茹恋房间的窗口，望着碧玉轩大门方向，期盼着茹恋办完事快些回来。
    这日，公子来了。
    太想知道茹恋情况的小颜白，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偷偷去听他们谈话。
    他以为公子此次过来，是带了茹恋消息的。
    但他们的谈话，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茹恋这个名字。
    在她有些失望时，一把锋利的剑抵住了她的喉咙。
    利吾将她拎到了屋内，丢到三皇子龙清河的面前。
    然后转过身，面向窗口，一贯冷硬的冰山模样。
    龙清河倒没有怀疑她偷听他们谈话是别有目的，而是有些无奈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小白啊小白，你知不知道偷听我们谈话很危险。你利吾哥哥要不是知道偷听的人是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茹恋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小颜白攥紧着衣角，鼓起勇气抬头问他。
    “小白很想你茹恋姐姐？”
    “嗯。”颜白犹豫了不到一秒钟，果断点头。
    “抱歉，小白，你茹恋姐姐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了，她暂时还回不来。”
    对于龙清河口中很重要的事情，颜白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但也多少懂上一些。
    这四年里，碧玉轩内许多熟悉的姐姐走出了这栋楼，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颜白害怕茹恋也会和她们一样。
    “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白，这不是你该过问的问题。”倾城走过来，牵起颜白的手，要将她送出去。但颜白却执拗地不肯走，她昂着脑袋问龙清河：“茹恋姐姐会死吗？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龙清河，一瞬间流露出了既无奈又忧伤的表情。
    倾城看了他一眼，便不顾颜白的挣扎，将她抱了出去。
    “公子，你已经很努力了。”
    在这乱世中，龙清河一心想要造福百姓，保护好身边的人。
    但许多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总得有人去做，也会伴随着许多的牺牲。
    这本来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每一个加入落英的人，也早已经准备好了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