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判一个演员是否入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他能否一瞬间哭出来。
    这事真没那么难，平常生活里谁不认识几个说哭就哭的戏精朋友。
    简单一点的就看灯光不眨眼，酝酿个一两分钟就有感觉了，难一点的就调动情绪，回想一些伤心往事。
    “把灯关了。”
    季云对他的要求无疑是极高的，直接下令小影把灯关掉。
    不只是防止黄宣投机取巧，更重要的是这一段的表演在昏暗的环境中更能牵动情绪。
    他能通过表象得知黄宣的演技，但是看视频的观众可能会因为太过明亮而捕捉不到黄宣的情绪。
    他想要的观众的评价是：黄宣演的很好，就算正主在对面也让人眼前一亮。
    而不是：黄宣演得好，但是和季云比差了一大截。
    “用搭戏么？”万倩抬头问道。
    之前的群魔乱舞确实是有意思，但是看多了也无聊。
    呈现在视频中的是笑料的合集，可几十上百人才能提炼出五分钟的精品内容。
    大多数人的整活都是枯燥且无味。
    好不容易来了个正经面试的，万倩也提起了兴趣。
    “可以么？”黄宣面露喜色。
    他之前在表演这一段时对着的都是墙壁，是镜子，如果真的有个专业人士来跟他搭戏的话肯定能表现的更好。
    季云将跃跃欲试的万倩拦在身后，“可以，我来给你搭戏。”
    “啊？”
    黄宣还没来得及说话，季云已经站起身绕到桌子前。
    “开始你的表演。”
    季云冷着脸，再没有给他机会反驳。
    “好。”黄宣无奈接受。
    万倩也拄着脸静下心来观看，她现在有点明白季云为什么要为难黄宣了。
    这人有点太自卑了。
    好像卑微到了泥土里，甚至比第一天他们遇到的那个演员还要不堪。
    这行的先天条件就是不能怯场。
    他要是面对季云的刁难都会怯场，将来要怎么面对导演的挑刺？
    黄宣眼睛一闭，再次睁开，已经是牛结实的状态。
    季云眼睛一亮，黄宣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进入角色很快。
    他蹲在地上，仰望着脸色淡然的季云，仿佛对方已经成为了戏中的马寡妇。
    “噗通！”
    黄宣轰然跪在地上，双膝与地板撞击发出猛烈的炸响。
    “我来嘛...我来。”
    双手虚捧着，牙齿不断地在手掌中撕扯。
    一瞬间所有的苦楚全都涌入心头，眼泪瞬间从眼中滑落。
    咳嗽，抽噎，他的台词已经含糊不清，可是情绪依旧饱满。
    “娃儿无过。”
    哀求之声让他的声带微微颤抖，整个人无助的望着马寡妇，企图她能稍稍改变心意。
    我这个人已经烂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娃儿无过...我来...”
    请让我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他痛苦的团成一团，蜷缩在一起。
    秘书小影的共情能力比较强，看着黄宣卖力的表演，此时也已经泪流满面。
    仅仅五分钟的片段，就让黄宣不眠不休的琢磨了三天。
    黄宣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期待的望着季云，等待着他的评价。
    季云转身回到座位上，朝万倩道：“你先评价一下。”
    万倩点了点头：“表演的不错。”
    黄宣抿着嘴笑了起来，他终于得到了一丝肯定。
    “但是表演缺乏层次感，但是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没有什么表演的经历。”
    万倩顿了顿，“你应该看过很多表演方面的书吧？”
    “看过一些。”说到阅读量，黄宣终于自信了起来。
    “但是没有一个好的老师来指正你，所以你有很多的问题想不通。你的表演有些生硬，像是对着季云的表演找书本上的理论一个个的往上套，通过书上的原理合理的解释出季云的演法后模仿下来。”
    黄宣一愣，他没想到万倩看的竟然会这么透彻，简直一丝不差。
    “是的。”
    “你最大的问题是只表演了这一段，前面的故事你没有沉淀过，少了一些情绪的递进。”
    万倩很少说这么多，可是黄宣刚才这一段的表演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我这么说可能也比较书面化，情绪递进是指一段表演中，从0到100需要1，2，3，4，5...一步一步实现的。就像火锅的锅底，从不辣到微辣，再到中辣，再到麻辣...一步步递进。”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万倩说的已经十分直白，黄宣要是再不明白都对不起这么久的努力。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黄宣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在演绎的路上一直踽踽独行，很少有能指点他的人存在，万倩这番点拨让他瞬间茅塞顿开，从前的一些困惑也迎刃而解。
    就算今日没有成功，对于他以后的表演也是一番洗礼。
    “总的来说，你表现的相当不错。”
    说完，她侧过身，望向季云。
    季云沉吟半晌，眉头皱起，看的黄宣心中猛跳。
    “你知道齐白石大师画的虾么？”
    季云没有直接做出评价，而是反问了黄宣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我知道。”黄宣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画的虾有几条腿？”
    “啊？”黄宣一愣，从记忆中翻出这条信息，反正不是十条：“七八条？”
    “五条。”季云也没心思纠结他是否知道这事的缘由，直接跟他解释道：“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条腿好看。”
    “原来如此。”黄宣瞬间明白了什么。
    季云是在不满自己模仿他。
    虾十条腿是真实的，但是不是最好看的，不能什么都学。
    “第二个原因呢？”万倩仰起头问道。
    她十分想撬开季云的脑袋，背台词背的不利索起早贪黑的，记这些破事却过目不忘。
    “第二个原因不说也罢。”
    万倩一瘪嘴，他卖关子的时候最欠揍了。
    第二个原因季云说不出口，因为他也不懂。
    齐白石大师说艺术贵在似与不似之间，太像则谄媚，不似为欺世。
    这句话要是跟黄宣一说，就像对一个刚练剑的人讲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他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你这段表演我只能给你打60分。”
    黄宣有些丧气，这离他自己心中的评价相去甚远。
    “你回去等消息吧。”
    一句话无异于直接宣判失败，黄宣的脸顿时灰败下来。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老师。”
    见黄宣转身离去，万倩顿时问道：“他演的挺好啊，为什么不要他？”
    季云笑了笑：“我肯定签他，只是我得让观众反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