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讶异:“恕奴婢多嘴,小姐这是?”
明溪露出一丝厌恶:“方才顾世子将信交与我,左右是些关切之语,没甚新奇。”
记下顾世子,阿碧神色严肃,匆匆告退。
远远目送顾泽出府,云梅寻着他的足迹走过,低头瞧见零落成泥的红花,疾步回到花厅,打起门帘进入暖阁。
明溪端坐窗下,脚边放置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阁正中的铜炉里升起袅袅香烟,打眼望过去,仿佛置身云雾之中,衬得她越发出尘。
“顾世子出去时,随手摘了朵梅花,”云梅屈膝,“奴婢待顾世子走远,上前瞧了,花瓣细碎撒了一地,白里透红。”
执笔的手一顿,墨晕染开,兰香连忙铺了张新宣。
笔尖悬了又悬,明溪放下笔,状似漫不经心:“一朵花罢了。”
兀自将这茬放下,明溪拿起一旁的礼品单子。满目红纸喜庆,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
就好像秋将军被顾泽出卖,于乱军之中血战,汩汩鲜血从伤口流出,染红荒漠。
强自振作精神,明溪愈发坚定,她的家破人亡,这一次要他来偿。想通这一层,她专心浏览礼品单。
再过不久就是年节,各庄子的孝敬陆续送来府上。幸有石先在外院忙碌,将军府不至于乱了阵脚。
林虎被婆娘牵连,同打了五军杖,所幸皮糙肉厚,好得快差不多了。有此番教训,他不敢再中饱私囊,行事也规矩许多。
况且明溪本就是将军府唯一的小姐,日后将军府所有一切都将会是她的,包括他们的籍契。
将军府管事权自然在她手中。
她把外院全权托付给了石先,内院又由她和田嬷嬷打理。
不论林虎如何不甘,他也只得屈居石先之下,掀不起大浪。
明溪自是不担心庄子出事,眼下她要烦的是另外一件事。
往日各府的赠礼皆是由林虎家的一手操办,也正因如此,给了她从中谋利的机会。
谋利倒也罢了,不过是银钱上的损失。问题出在林虎家的筹备之礼,实际上并不与钟鸣鼎食之家对等。
这高门大族送礼颇有讲究,除了亲疏有别,更是尊卑有度,一点都马虎不得。
林虎家的不晓得各中关系,送礼单看职位高低,是否皇亲国戚,送的不伦不类。
从前她还是明家二房四姑娘时,跟着母亲筹备过。不过那时大梁都由母亲挑着,她只是划水图一乐呵。
对着礼单纠结一夜,翌日晌午,明溪捧着礼单来到唐祭酒家。
唐家世代读书清流之家,没成想这一代的女儿大大咧咧。
唐夫人尤其欢喜明溪上门,只盼着那不成器的女儿能跟在明溪身边耳濡目染,收敛几分心性。
说明来意后,唐夫人热切地拉起明溪的手,慈眉善目:“什么叨扰不叨扰,你既上门来找婶婶,便是信得过婶婶,婶婶又岂有不帮之理。”
明溪还未来得及福身道谢,便被唐夫人拽起来,挽着手朝暖阁走去。
婢女打起门帘,明溪一眼就看见唐听澜坐在雕花圈椅上打盹。
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夹了一支浸墨的笔,身前摆了本账本,账本上滴了几滴墨,黑乎乎一团。
唐夫人没好气地上前,拍醒一点贵女气派也无的女儿。
唐听澜一时不察,猛地一哆嗦,唰的一下站起来,撞得唐夫人登时倒退两步。
还是明溪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磕到桌角。
唐夫人气不大顺:“你看你可有半分小姐模样,”望向明溪时又满目怜爱,“但凡你能得婉儿半分性情,我也不至于如此忧心思虑。”
唐听澜鼓着腮帮子,气鼓鼓道:“好说好说,母亲认下婉婉做义女,这不就得了婉婉半分性情,我也好解脱。”
明溪睨了少女一眼,知道她这是吃醋使小性子,扶着唐夫人坐下,哂笑:“婶婶说笑了,女儿家都是娇客,唯有未出阁时最为恣意,我羡慕听澜还来不及。”
娘看女儿自然是心疼多于苛责,加之明溪所言,她很是受用。
唐夫人笑着命人摆了本新账本在唐听澜面前,专心致志与明溪解说各家的关系,以及送礼详情。
“将军位高权重,无需靠送礼拉拢人心。往日将军府没有女主人,所送之礼虽不合适,却也无人多说什么。今你接任管家之权,自是要好生斟酌,以免给他人留下话柄,以作攻击将军之筏。”
唐夫人在礼单上勾画:“将军陪伴陛下从封地走来,还曾救过陛下的命,最受陛下信任,阿谀奉承之人自是不少。你收礼之时切要注意这些人所送之礼,能拒便拒,不能拒还了同等的礼也就罢了……”
讲了快半个时辰,若不是口干舌燥,唐夫人还能继续讲下去。
明溪怕唐夫人止不住,连忙说先让她自己个儿捋一捋,小半个时辰后总算弄懂了各府关系。
简而言之,送礼回礼是一门中庸之道。讲究的是既不出格,又不过于简朴,以至于落了将军府脸面。
想通后正欲道谢回府,只见唐听澜眼角抽疯一样给她使眼色。明溪抬眼望向密密麻麻的账本,颇为同情。
“我画了幅红梅图欲赠予婶婶,今日出来的急,忘带了,不若叫听澜同我走一趟,拿了红梅图供婶婶赏玩。”明溪说得煞有介事,唐夫人叮嘱女儿不许乱跑,意思是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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