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只好轻咳一声, 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的福嘉姑姑。
她回京后的所作所为他约莫知道七八,奈何父皇驾崩前留下那么句话。
皇叔无法, 只得按照父皇的嘱托替她收拾烂摊子, 甚至给她特别的宽待。
他知道她风华正茂时出塞和亲, 为中原和草原带来这么多年的和平与安定。
所以只要她闹得不是太过,他眼里也并非容不得沙子。
为何偏偏惹得是满门忠烈的南安王府。
他的姑姑, 在万人之前,给他出了还未亲政之前的第一个难题。
思索间, 江阴侯陪伴老太太,紧赶慢赶从府中赶至京郊大草原。
江阴侯搀着老太太快步走上高台,扑通一声跪到天子面前,喘着粗气说道:“微臣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身拜见陛下。”老太太额上都是汗珠, 不知是奔波劳碌, 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
她一向不爱看马球热闹,故而今日没有出席天子为庆贺春闱落幕的盛会。
还记得清晨儿媳和孙女盛装离府时的怡然自得,浑然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们竟然惹出了这样大的风波。
“祖母,孙女……”宁瑾欢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宫里嬷嬷的厉害,一时受不住刑,将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说出去的事吐了个干净。
老太太在来的路上已经明晰方才发生的事,此事若要干净了断并不难,只需舍弃一人即可。
其实被舍弃之人根本无需考虑,也没有考虑的必要。
她厉声打断宁瑾欢的话:“混账东西,我怜你自小养在府中,乖巧懂事。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下作事。”
“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唤我一声祖母,我宁家没你这么个女儿。”
明溪听罢莞尔一笑,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出身皇家的福嘉大长公主,与出身不明虽有感情的丫头。
这位利益为先的老太太,自然更偏向能带给侯府益处的前者。
明溪垂首看向狼狈的宁瑾欢。
她害得宁瑾玉被逐出家门,今天自己做了被抛弃那个,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宁瑾欢接收到明溪审视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紧握。
明明今日该是她被打入泥泞的日子,为什么现在会是她受到众人的鄙夷审视。
她宁瑾欢是尊贵的福嘉大长公主的养女,江阴侯府的嫡女。
既然那个产婆给予她这个身份,为什么不将此事深埋心底,偏偏酒醉胡言,叫人知晓,惹出这场滔天祸事。
老天何其不公!
宁瑾欢瞪向绫罗缠身、众星捧月的明溪,恨不得目光化作利刃,将她身上衣裙割裂。
宫人的手指十分柔软,按压在膝盖上的力道很合适。明溪心情愉悦,撞上宁瑾欢怨恨的目光时愈发开心。
本打算做背景板的明溪示意宫人退开,走到宁瑾欢身前。
不过低头的瞬间,她眼眶里蓄满泪水,要落不落,霎是可怜。
“欢姐姐,我从前与你不相识,自问也没得罪过你,”说话间,一颗泪慢慢滑过脸颊,明溪略微哽咽,“你为何要做这些事害我?”
天子斜了眼楚楚可怜的明溪,这女子惯会做戏。
他可没忘记一年前,她威胁恐吓宁瑾欢的场景。
不过他没有拆穿她的打算,毕竟皇叔此时正在看戏的兴头上。
摄政王轻嗤一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明溪。明溪没有拒绝,拿过手帕轻掖眼尾,将嘲弄掩藏。
从来没有女子能得到摄政王的另眼相看,另眼相待,丑八怪更不行。
宁瑾欢忍不住大叫:“既然错了,为什么不一直错下去,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
她捂着脸痛哭,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我就是尊贵的侯府嫡女,你就是卑贱的乡野丫头。被换人生是你的命,你就要认!”
“摄政王殿下三年前在义母的府邸救了我,合该我与他有缘。凭什么你才回来,他就把象征身份的玉扳指给你。”
“你抢走了阿娘,抢走了摄政王。那好,我不和你争这些,”宁瑾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的嗓音逐渐沙哑,“可是为什么太后殿下不召我入宫,反而召你入宫。”
“你没回来,太后殿下想过撮合我与陛下;你回来了,太后殿下就召你入宫,现在你连我的皇后之位都想抢,凭什么!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怨!”
明溪踉跄着倒退两步:“原来你心底竟是这样想,难怪……”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差点惊呼出声。演得太过,明溪险些摔倒在地,多亏摄政王眼疾手快,抽出腰际佩剑横剑一栏,她才勉强站稳。
不过也是歪打正着,此举落在别人眼中,更是加深了宁瑾欢恶毒言辞的厌恶。
江阴侯撇过脸,不肯去看满目恶毒的宁瑾欢,拱手朝向天子:“陛下,此女来历不明,又屡次意图加害本朝贵女。微臣自请将其逐出江阴侯府,依律处置。”
从前玉儿和他说宁瑾欢所做之事,他顾念与她父女情深。
不仅没有怀疑她,相反还为了她怀疑他和阿抚的女儿,落南安王府的面子。
结果没想到,他百般疼爱的女儿,是骗他最狠的人。
他竟然为了个不知出身的野丫头,赶走自己的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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