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智瀚皱眉，疑惑又不屑。
    “那南家自称什么世代忠良，如今小皇帝主动找他相助，定会立刻表衷心，还考虑什么筹马？”
    崔岑缓缓摇头，讥讽一笑：“南苍那老匹夫，他心中只有国，没有龙椅上坐的君。”
    “那……”崔智瀚抬眼略作思考，“您的意思是，这老匹夫不会与皇帝结盟？”
    “非也。”
    崔岑看着儿子疑惑不解的神色，“南苍要看皇帝有无合作的价值。而今这王瑾，就是关键。”
    崔智瀚一头雾水，王瑾不过一个小小宦官，他怎么就成关键了？
    大儿子的迟钝令崔岑心间微起失望与不耐，无奈叹息。
    “若你二弟在此，必已明白为父话中所指。在此方面，你确不如他。”
    崔智瀚面色微僵，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尴尬不虞。
    他忙垂首道：“孩儿鲁钝……还望父亲赐教。”
    “皇帝绝不会只满足于宫内之权，接下来，定要对付王瑾！若他成功除掉了王瑾，南苍必对他刮目相看。”
    崔智瀚顿时明悟了，随即哼了一声：
    “这次小皇帝能事成，算是他运气好，来了个出其不意。
    王瑾手握东厂，以及半数锦衣卫。
    小皇帝若想再故技重施，怕是空谈！”
    “皇帝身边那几个人，不可小觑。”
    崔智瀚心中一凛。
    若非父亲提醒，他险些忘了那几人！
    尤其是杀了晁恍那人，据说宫内之变，正是此人出现才扭转了战况。
    “派人查一查，摸清那几人的来历底细。”
    崔岑眼眸幽冷，吩咐道。
    “是。”崔智瀚应下，继而迟疑道，“父亲，那宫里的姑母……”
    “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崔智瀚想起姑母如今处境，心生恻隐：“可小皇帝亦不会让姑母好过……”
    “她终究算是皇帝之母，孝字当先！”
    无非就是软禁，失去自由。
    崔岑眯了眯眼，又道：“这几日，你去与曹雄多联系联系。”
    曹雄？崔智瀚想了一下，才记起此人是司礼掌印太监。
    司礼掌印，有内相之称，在司礼监中排第一。
    曹雄的地位本高于秉笔太监王瑾，盖因王瑾势力太大，架空了他的权力。
    “父亲还打算拉拢他？”崔智瀚有些不可置信。
    这曹雄毫无权势，甚至都没有多少存在感。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要断了他与皇帝联手的可能性。”
    崔智瀚不以为然：“曹雄能帮那小皇帝什么？他手里没半点权势。”
    “人都有野心，一无所有的人更能豁得出去。况且他与王瑾势不两立，他要是帮了皇帝，必全力以赴。”
    崔智瀚应了下来，心中却仍不将那曹雄放在心上。
    他只觉得父亲过于小心了，小皇帝哪怕如今翻了一点点身，也不足以撼动他们崔家分毫。
    何须去注意什么曹雄？
    但……
    父亲既已吩咐，也不能阳奉阴违。
    看那王瑾都千方百计来与他们崔家结交，这等好运降到曹雄头上，还不知如何感激涕零呢。
    ……
    天色渐晚，已到晚膳时间。
    但殿内伺候的太监，瞧见皇上这会儿脸色冰冷压抑，愣是不敢开口询问用膳之事。
    赵信此刻正看着西厂呈送上来的奏报。
    正是这奏报，让他怒火暗生。
    此奏报，乃今日宫廷之变后，西厂对宫内各监各局审理后的汇报。
    宦官机构总称为二十四衙门，分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其中内八监负责后宫诸事，西厂最先审查的也是这内八监。
    让赵信大为恼火的是，这奏报中记录着诸多针对皇后的手段。
    吃穿用度克扣缩减只是常例，更有甚至在长乐宫放入毒蛇毒虫，动物尸体来恐吓苏卿语。
    宫里的人多是捧高踩低。
    皇后不受宠，宫女宦官们也不愿去长乐宫服侍。
    有银钱、有关系的，都想法子去别的宫苑。
    不得不留的，也会想尽办法调走。
    赵信甚至可以想象……
    在长乐宫服侍的那些人，平日对苏卿语会有多么敷衍，乃至不敬！
    堂堂一个皇后，在宫里过的日子，却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般凄惨。
    赵信想起，昨夜去长乐宫时，已是深秋时节，宫内却连个炭盆也没有。
    京都地处北方，深秋已寒，入夜更甚。
    次日起身，他才见到殿内烧起了炭火。
    有此变化，还不是因为他留宿长乐宫？
    这些狗奴才发现皇后突然受宠，这才巴结奉承？
    赵信当时便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因宫中主权还未夺回，一时也难找人手完全替换掉永乐宫那帮势利眼。
    除此之外，后宫不少妃嫔都曾关照各内监去为难皇后。
    还有好几个太监供出，魏淑妃还联合过贤妃去暗害过苏卿语。
    虽不知苏卿语当时如何才逃了一劫，但此刻的赵信，胸中已充盈激荡着雷霆怒火！
    曾经皇后不受宠被欺辱，那是昏君的锅。
    苏卿语贵为皇后，虽不受昏君宠爱，但却不免被其他妃嫔嫉妒。
    哪个女人不想母仪天下？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受宠的苏卿语占据了这个位置，自然会被后宫其他妃嫔视为眼中钉。
    趁势算计她、欺辱她，恶毒的甚至还想要了她的命。
    但……
    皇后现在是他的女人！
    赵信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欺凌！
    即使是曾经，也不行！
    她曾受过的欺凌屈辱，就由自己来替她一一讨回！
    而今，自己是这皇宫的真正主人，那些个宫内阴私，也该彻底清除掉了！
    赵信怒将奏报拍在桌上，眸中怒火在烛光下闪烁跳跃。
    “吩咐下去，朕今晚在御花园设宴！”
    赵信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声，“宫内所有嫔妃，必须出席。”
    很快，三宫六院的妃嫔，都接到皇上要设宴的消息。
    所有嫔妃无不兴奋期待，立即吩咐宫人精心装扮。
    以期在宴会上艳压群芳，被皇上注意到。
    今日宫内发生之事，到此时各宫妃嫔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风声。
    她们意识到皇宫局势已变，因此更想获得圣宠。
    今晚皇上设宴，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当然，也有些嗅到不同寻常气氛之人，对今晚赴宴有些惴惴不安。
    宴会时间临近。
    御花园里摆起了无数珍馐美酒，盛装打扮的妃嫔们陆续到场。
    后宫佳丽，百艳汇集。
    深秋夜晚的凄寒，都因此被驱散了不少。
    众妃次第落座，翘首以盼等待皇上的到来。
    “皇上驾到——”
    听见这声高唱，众嫔妃纷纷起身，无数双期待的目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英俊威仪的年轻天子，携身畔绝丽无双的皇后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