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谦仁嘴上的胡须微微抖了两下,精明的目光审视着小皇帝的表情,心下暗暗纳罕。
刚才这些话,话术巧妙,以退为进,毫无破绽,往日里绝对不可能从昏聩的小皇帝嘴里说出来,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教他!
沈映从御案后站起来,走到台阶下面,双手托住杜谦仁的双臂,态度亲昵地道:“太师无需多虑,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但既然有人到朕面前为平阳王鸣冤,那朕也不能置若罔闻。依朕看,此案不妨再彻查一遍,以示朕的恩德,也叫其他各地的藩王知道朕绝不会冤杀任何一个忠臣,这样他们才能更安心地替朕守江山,太师以为呢?”
皇帝都已经把所有他能说的话都堵死了,杜谦仁还能说什么?也不能公然顶撞皇帝,让其他大臣们知道,是他杜谦仁非要和平阳王过不去。
杜谦仁看着皇帝的眼神闪了闪,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皇上圣明,老臣谨遵圣意。”
另外两位次辅也忙应和道:“遵皇上圣意!”
杜谦仁悄悄朝左边兼任刑部尚书的次辅使了个眼色,那次辅忙道:“臣这就回去命人严加重审人犯人证!”
沈映挥手道:“不必了,此案就交给北镇抚司来查,你把人证人犯交给锦衣卫就行。”
刑部是杜谦仁的势力,交给刑部来查,再查一百次也是同一个结果。
虽然锦衣卫也并不属于皇帝的势力,而是归掌印太监郭九尘管辖,但杜谦仁总不能手长到敢插手锦衣卫的事,打郭九尘的脸,要是杜谦仁敢,那狗咬狗的好戏就又多加进来一条狗了,沈映更是乐见其成。
刑部尚书惴惴地看了眼杜谦仁,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杜谦仁气得脸色发青,鼻孔里呼出的气把胡子都吹起来了。
可气归气,皇帝毕竟还是皇帝,杜谦仁心里明白,他不能当面违逆圣意,虽然他身为首辅权大势大,但在朝中树敌也不少,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他拉下马,想看他死无葬身之地,要是被他的那些政敌知道他抗旨不遵,那明日参他的奏本就会像雪花一样飘到皇帝的御案上。
杜谦仁敛了敛心神,眼中闪过一丝阴险,只能先假装遵从小皇帝,再另谋打算,反正就算人到了锦衣卫的诏狱里头,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平阳王不能活着出来!
沈映见杜谦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暗爽,故意装作关心地问道:“太师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近日累着了?太师要保重身体啊,还有其他事要奏吗?没有的话,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皇上关心,老臣告退!”杜谦仁敷衍地行完礼,一甩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议政殿,两个次辅也忙行礼告退,追着杜谦仁跑了出去。
沈映背靠着御案,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谦仁离去的背影,忽然对一旁的万忠全道:“啧,朕怎么觉得太师好像是生朕的气了呢?万忠全,你去替朕送送太师,帮朕宽慰宽慰他老人家。”
万忠全听到皇帝点自己名,回忆起刚才沈映看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拂尘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映扭头好笑地看着慌里慌张的万忠全,“怎么了?朕让你去送太师,你抖什么?还不赶紧去,再慢一点,太师都要出宫了!”
万忠全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奴婢遵旨!”
沈映当然是故意让万忠全去送杜谦仁的,因为他知道,万忠全一定会把他昨晚宠幸了顾悯的事告诉杜谦仁,这样一来,杜谦仁便会怀疑,今天小皇帝说的话,会不会都是顾悯在背后教唆。
沈映所料不差,万忠全在永乐宫外追上了杜谦仁,杜谦仁果然问起他昨日小皇帝是否见了什么人。
万忠全也的确将昨晚顾悯侍寝的事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杜谦仁。
杜谦仁听完半信半疑,“皇上真的临幸了那个顾常侍?以前不是说,皇上从来不碰那些男宠?”
万忠全信誓旦旦道:“绝对没错,是咱家亲眼所见,早上皇上沐浴的时候,那腰上腿上的手指印还没消呢!”
杜谦仁并没有兴趣听皇帝和男宠寻.欢作乐的细节,眉头一皱,抚须冷笑道:“如此说来,皇帝极有可能是受了这个顾常侍的蛊惑,所以才会违逆本官,待本官回去找人查一查这个顾常侍,到底是何来历!”
打发走杜谦仁,沈映回了寝宫,一早上兵荒马乱,直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他才想起来自己早膳还没吃。
沈映一边吩咐小太监传膳,一边又命人去传顾悯到东暖阁与他一起用膳。
早膳早就预备好了,很快端上了桌,两碗碧粳粥,几碟子点心和小菜,每样菜摆盘都很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没一会儿顾悯就到了,沈映一看到这人就来气,恨不能生啖其肉,可还得硬是逼自己装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亲热地拉着顾悯坐到他身旁。
“让你等了朕这么长时间,是不是饿坏了?”沈映夹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放到顾悯的碗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朕已经下旨让锦衣卫来重新调查平阳王的案子,若是最后查出平阳王的确是冤枉的,朕一定会放了他。”
顾悯眉心一蹙,目露微诧,有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简单,“杜首辅同意了?”
沈映抚摸着顾悯的手背笑道:“自然,太师在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下,已经同意了此事,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顾悯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想起要谢恩,正欲起身行礼却被沈映按住。
“朕知道你懂礼数,但以后只有你和朕在的时候,就不必拘泥于那些虚礼。”
顾悯被沈映深情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身体僵硬了一下,“是,皇上。”
沈映摆了摆手,道:“用饭吧。”
顾悯舀了一勺子碧粳粥正要,送入口中,忽然手腕被沈映抓住,喝粥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
“别喝!”
顾悯疑惑地扭头看向沈映,只见小皇帝一脸担忧地抢过他手里的勺子,“这粥烫得很,朕替你吹一吹。”
顾悯:“……”
沈映把顾悯的勺子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等吹凉了又递到顾悯唇边,促狭地看着他道:“来,张嘴,朕喂你喝。”
顾悯知道小皇帝是在同他开玩笑,可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荣幸能让皇帝亲手喂粥的。
顾悯看着沈映的眼睛,那双清澈明净的凤眸里,满满的,清晰的,倒映的都是他的影子,小皇帝的眼里都是他,似乎是真心喜爱他。
可他,并不喜欢皇帝。
他进宫的本来目的,不是当皇帝的男宠,而是杀了皇帝。
顾悯低头避开沈映的目光,伸手欲从沈映手里拿回勺子,“怎敢劳烦皇上,还是让臣自己来吧。”
沈映却挡下了顾悯的手,执着地把勺子往他嘴边凑了凑,“无妨,朕就喜欢喂你。”
顾悯的薄唇克制地抿成一条线,没辙,只得张嘴含住勺子,迅速咽下那口粥,幸而沈映也只打算喂他一勺,便把勺子还给了他,顾悯一直僵着的脊背这才得以放松下来。
一顿令顾悯如坐针毡的早膳用完,沈映放下筷子在小太监端来的水盆里净了净手,然后对顾悯道:“你先回揽月斋休息,晚些时候朕再传你过来。”
顾悯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巴不得马上走人,立即起身道:“那臣告退。”
沈映点点头,挑起眼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去吧,昨晚你也累着了,好好歇着罢。”
顾悯闻言脸色又是一僵,转过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东暖阁。
顾悯一走,沈映刚才脸上始终挂着的温和笑意倏地收敛了个干净。
他端起茶盏,坐到窗户旁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倚着窗户沿儿,边喝茶边欣赏窗外的景色,突然幽幽地问旁边站着伺候的朔玉:“你觉得朕待顾常侍如何?”
朔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回皇上,您待顾常侍自是极好。”
沈映轻嗤,“极好是有多好?”
朔玉想了想,道:“与其他侍君都不一样。”
沈映挑眉莞尔,“这就对了。”顿了下又问,“常侍以上都有些什么品级?”
朔玉道:“回皇上,常侍以上还有侍卿、良卿、少君、元君和贵君。”
沈映抿了口茶,轻描淡写道:“那就传朕旨意,晋顾常侍为少君,赐官锦衣卫指挥佥事,即日起上任。”
朔玉愣了一下才道:“遵旨。”
沈映意兴阑珊地看着窗外朱红色的宫墙,唇边微微泛起冷笑:“快去各宫传旨吧,朕就是要让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如今,谁才是朕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人。”
第7章
顾悯回了揽月斋,屏退了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一个一宿没合眼等了他一晚上的江水平。
“你可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就没下来过,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出事了!”江水平瞪着铜铃大眼,把顾悯从头到脚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确认顾悯身上没少一个部件儿才安了心,紧接着又不停追问,“昨晚你去皇帝宫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那个……计划成功了吗?”
顾悯一手揉着额头,一手甩开身后的下摆坐下,“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好?”
江水平见他神色颇有些倦怠,忙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压低嗓子紧张兮兮地道:“你就先说,你昨晚有没有刺杀小皇帝?”
顾悯接过茶盏,不慌不忙喝了半盏后才道:“没有。”
江水平奇道:“没有?那你这一晚上都去干嘛了?”
顾悯懒得跟他详细说,放下茶盏敷衍道:“这事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先想办法送你出宫。”
“就我一个人出宫?你不走?”江水平摸了摸后脑,一副犯了难的愁苦样,“既然你没对小皇帝下手,那老阉狗那里必定交代不过去,王爷怎么办?”
“皇帝已经下令重审义父的案子,义父暂时不会有事。”顾悯起身往内室走,没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块腰牌递给江水平,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你拿着这块令牌出宫,去找锦衣卫上右所的王副千户,他是义父在京中的故交,义父如今被关押在诏狱里头……”
话说至此处,忽然门外响起一个尖细嘹亮的嗓音,“圣旨到!”
顾悯朝江水平使了个眼色,江水平忙将腰牌收进怀里,扶了扶歪了的太监帽,低着头先过去给传旨太监开门,随后站到顾悯身后,与他一起跪下接旨。
“臣恭请皇上圣躬金安!”
传旨太监挺直腰板道了声“朕安”,随后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常侍顾悯,秉德恭和,人品端方,有君子遗风,即日起晋为少君,赐官锦衣卫指挥佥事,钦此!”
顾悯蹙着的眉头一滞,随后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传旨太监手里的圣旨,“臣顾悯接旨,谢主隆恩!”
传旨太监殷勤地扶起顾悯,笑呵呵道:“顾少君快请起吧,咱家在此恭贺少君晋位之喜了,少君进宫才两日就已经得皇上如此恩宠,往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还望少君多多照拂咱们。”
顾悯挥手让江水平拿银子赏给传旨太监,脸上并不见多少喜色,只是淡淡笑道:“公公客气。”
传旨太监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又道:“对了,皇上特意交代让您晚点再去谢恩,让顾少君留在揽月斋好好休息,皇上真是对少君您眷顾颇深呢。”
江水平忍不住好奇问道:“敢问公公,这个少君是什么品级?”
传旨太监笑道:“少君的位分相当于嫔,乃是一宫之主。好了,咱家传完了旨得回去向皇上复命了,少君留步勿送。”
等传旨太监带着人走了,江水平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起顾悯,“那以后我是不是得称呼你一声娘娘了?”
顾悯甩袖回屋,把圣旨毫不在意地抛在桌上,冷冷道:“再乱叫一个字,我就把你送去敬事房让你当真太监。”
江水平混不吝地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忽然脑筋转了过来,表情陡然变得严肃,“不是,顾悯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昨晚到底在皇帝宫里干什么了?才刚回来小皇帝就又是给你升位分又是封官的,你昨晚……不会真的给小皇帝……侍寝了吧?”
顾悯人独立在窗前,背影茕茕,闭眼不语,似乎不想回忆昨晚的事。
江水平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大概,不敢再混乱开玩笑,摸了摸鼻子,绞尽脑汁想要安慰顾悯:“其实,这也没啥,就当是逛了次青.楼,男子汉大丈夫,又不在乎贞洁这种玩意儿……”
顾悯不耐烦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水平,眸光冷冽,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往江水平身上射过去。
江水平突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一下,识相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憨憨赔笑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过现在咱怎么弄啊?你真的还想继续留在这皇宫里,给小皇帝当什么少君?”
顾悯淡淡道:“我自然不稀罕当什么劳什子少君,我要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
江水平不敢苟同:“那锦衣卫如今被阉狗把持着,和东厂沆瀣一气,早就成了他郭九尘一人的爪牙,你要是进了锦衣卫,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顾悯沉默不语,负手在身后,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他却似浑然不觉疼一般。
今日不管是晋位分还是赐官,对他来说,都算不得什么恩宠荣耀,而是一种莫大的耻辱,那份皇帝颁布的圣旨就像是狠狠打在他脸上的巴掌,提醒着他,今天他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以色侍人,今后如何还能在天地之间昂首立足?
顾悯屏住呼吸,寒眸沉沉看着皇宫顶上的一小方苍穹,今日所受之辱,他来日必会百倍千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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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一天都在永乐宫里看奏章看书,为的就是尽快熟悉宫里宫外的情况还有关于大应朝的历史。
摄政王令朕宠罢不能[穿书]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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