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丁文山一脸不悦地走了,苏青宁松了一口气,扯扯沈昀的衣袖小声地道谢。
沈昀没说话,脸上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阴云。
丁文山心里想什么他都看到了,他根本没死心,此时离开只是权宜之计,他竟然还想怂恿苏青宁卖掉他。
卖掉他,原来从头到尾不管苏青宁和她的家人对他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官奴的身份。
苏青宁看他心情不好,本想问几句,但转头就看到苏大海在身后,她不好当着他的面跟他表现得过于亲近了,便上前从匣子里摸出账本递给他,把铜钱跟他交接了,又把自己做主花十二吊钱买羊崽子的事情说了。
苏大海一拍脑袋:“你真是爹的乖闺女,我原本今日去族长大伯家看到他们养了一只羊子,还想着明天去县城里也给庄子上买上几只,没想到你早就已经想到我前头去了。”
苏青宁甜甜地笑了,说她是他的闺女,她的想法可不就是他的想法嘛。
苏大海能够这样说证明他的脑子并不笨,考虑事情也十分周全,只是以前的环境限制了他所有的才干,禁锢了他所有的想法。
如今葡萄庄便是他充分施展才能的大舞台,苏青宁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更加有信心了。
当然令苏青宁更加感到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拿回来的钱少而不高兴,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这说明他并不是小气贪财之人,这是好事!
她顺带着提了一句柿饼和采菊花之事,苏大海不在意,只说她的主意一向很好,听她的就是了。
其实苏大海此时倒也没指望苏青宁再能用这些日常可见的菊花或者柿子再赚多少银钱回来,他只是想着只要他闺女高兴,怎么折腾都成。
苏青宁看出苏大海心中所想也没点破,只是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等到东西做好卖钱了他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看不出来这个李庄头像是读过书的,这把字写得可比我好多了。”苏大海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感慨。
苏青宁早看过账本了,李耿的字倒的确写得还行,苏大海这样夸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字写得实在是太丑了,跟鬼画符有得比,有些字要是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可她看惯了沈昀那笔惊才绝艳的字,倒并不觉得李耿的字好看了。
“爹,字都是可以练的,我瞧沈昀的字写得好看,你让他得空指导指导你呗。”苏青宁说着看向沈昀。
他正在收拾带回来的菊花,挑选、清洗然后控水晾晒在竹簸箕里。
对于她所说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苏青宁走近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点点头放下手中正在晾晒的菊花进房间拿了一本字帖出来递给苏大海,告诉他练字最好的方式就是照着字帖练习,熟能生巧,练着练着自然就写好了。
苏大海接了抓抓后脑勺,嘿嘿笑了笑明明心动却偏偏有些不好意思。
苏青宁笑了提醒他一定要用宣纸练字。
以往苏大海节约惯了,就算有空练字也都是拿根棍子在地上比划。
可软搭搭的毛笔和硬硬的木棍完全不搭调,用硬木棍比划得再好,毛笔到手一握就不成了,她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以前读书的时候写硬笔还拿过奖了,到这里来用毛笔了,一切还不都得重头开始。
而且苏青宁还强烈要求苏大海不要用废纸练字,在她看来,只有当字写在干净贵重的宣纸上时才会因为心疼浪费纸张而加倍认真,练习的效果也是事半功倍。
苏大海听得她一席话,想了想觉得的确有道理,便抱着字帖自去练去了。
苏青宁则看向沈昀,他又开始埋头菊花堆里,一朵一朵的打开晾晒无比认真。
她突然想到先前沈昀问她的问题不由质问他明明知道她是真的讨厌丁文山,为何还要再问她一次。
这次沈昀没有假装听不见,因为想假装都不能够,苏青宁是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距离说的。
他缓缓抬头看着她,清俊立体的脸上浓眉紧锁,狭长的双眸好似没有焦距一般越过她看向院墙。
苏青宁被他这般慢怠弄得没了脾气,嘟着嘴不高兴地道:“怎么,你是不是理亏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现编了?”
沈昀菲薄的唇轻动:“‘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半年前你一心对他,为他抢了我的玉佩,我怎知半年后你心意如何?”
苏青宁一窒,嘿,合着还是她的不是,她刚想激动地辩解一番,但突然想起半年前原主的行事确如沈昀所说。
虽然那人不是她,可在沈昀看来她就是她,而她也不可能告诉他芯子换人了,所以这个锅不背也得背。
想通了,她缓下心神重点强调了一遍:“现在我正式告诉,你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从前是我脑子犯糊涂,现在我清醒了,所以以后你不要再问我那些有的没得的事儿,还有玉佩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以后能不有别再提了。”
苏青宁心中也委屈,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胸膛。
沈昀被苏青宁的动作弄得怔了一下,眉梢轻挑,反手抓住沉声道:“以后便不提了,只是你需知道,以后你要什么都行,只是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沈昀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伤感阵阵蔓延开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述的愿望。
他希望苏青宁知道这对玉佩的来历之后不要再想着把它们送给别人,更希望她能够知道这对玉佩对他的意义,在将来他将其中一个送给她的时候她能够不拒绝。
苏青宁一惊,原来是他母亲所留之物,难怪他看得那么重,她不好意思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这对玉佩原本不该这么早给我,当年母亲不慎落水,她以为命不久矣才交到我手上,我因此学医,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救活了她,只是她的病根却没法子除去……”
沈昀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散发着让人窒息的低气压。
苏青宁没想到那对玉佩的背后竟然会有这样的故事,难怪小说里沈昀会那么憎恶原主,她确实太过分了。
这段故事小说里从未提到过,苏青宁只知道小说中沈昀聪明绝顶,技能点爆满,而且城府极深,从不轻易对人展示他的内心。
读者看到的就是一个腹黑擅长算计的男主,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按部就班地出人头地、杀戮报复……
而现在他却在痛苦的回忆,低沉的诉说。
苏青宁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从心理学的层面上分析,一个人肯跟别人说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故事应当是一件好事,说出来就轻松了,藏起来则会变成一把不见血的兵刃,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会扎伤自己。
这个浑身长满倒刺的男人如今无比脆弱的讲述着他的前尘往事,苏青宁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她不由自主地心疼他。
原以为他出自名门世家,有个好出身便会比他们这些乡野间的泥腿子强,可谁能知道他小小年纪却要承受差点失去母亲的痛苦。
还要在刻苦读书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之余自己努力攻读医书,前期在没有任何人教导之时愣是打下了学医的基础,后来才得遇名师垂怜收下为徒,终于救得母亲性命。
虽然沈昀没有明说,可看多了宅斗和宫斗小说的苏青宁却听出了满满的阴谋算计的味道。
一个好好的后宅夫人,身后丫环成群怎么会在大冷的冬天无缘无故地掉进后院的荷塘里……
时运不济,沈昀母亲的病才刚刚在他的治疗之下有所好转,可偏偏家中却突然遭了难,一家子全部被流放。
家人四散开来,他只知道他的父亲母亲他们有可能被流放到西疆,如今半年多过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苏青宁柔声道:“他们肯定会好好的,一切一定会好起来。”
她记得小说里提到过直到沈昀为家族洗刷冤情之时,他的父亲还活着,不过他的母亲似乎情况并不怎么好。
苏青宁的语气太过笃定,一下子将沈昀积压在心中不知道多久的抑郁驱散了,他定定地看着苏青宁:“你为何这么说?”她说那话好像她亲眼看见他的父亲母亲他们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似的。
说不清为什么,沈昀的感知便是如此。
苏青宁心头一慌,想要掩饰却已经来不及了,她急中生智一把拉住沈昀的手让他靠在她的肩头慌乱地转移话题:“人跟人在一起便是互相体谅,互相温暖,这些日子以来你帮了我很多,现在你难过了我就暂时把肩膀借给你。”
她想起了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宿舍里但凡有小姐妹失恋,或者考差了的时候,她们就互相拥抱一下,或者靠在某个人的肩头大哭一通,流过眼泪后一下子就释然心情便也好了。
虽然沈昀是个男的,但相信这种排解压力的方式应该是相通的。
瘦削的肩硌疼了沈昀,可他心神骤紧舍不得离开,微闭了眼眸抬高了手从她的头隔空抚到肩再到她的腰幽幽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在这里只有夫妻才可以如此亲密。
苏青宁以为沈昀是在怪他占他便宜,连忙解释说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他难过,想要让他高高兴兴的,因为后面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他们一定会苦尽甘来。
“傻丫头……”她怎么变得这么善解人意,这么美好,他若不是官奴的身份,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娶了她!
第六十九章 他忍不住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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