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进宫路上撞见德荣,两人先是到了刑部,又追到昭允殿,到了昭允殿,听阿岑姑姑说谢容与已经离开了,然后又折返回玄鹰司。
“是少夫人让小的带话。”朝天道。
他把青唯是如何发现曹昆德与张远岫有勾连仔细告诉了谢容与,“少夫人说,张二公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得把恩情还了,可惜张二公子没听她的劝,什么都不肯透露。虽然如此,她还是听出曹昆德的确在预谋着什么事,少夫人很不安,早在几日前就去信给岳前辈,请他直接查中州的那位俞姓大人,可惜岳前辈尚未回信。少夫人说,虽然早在大半年前,官家已经派人盯住了曹昆德,但曹昆德心思缜密布局日久,宫外还有张二公子相助,他要做什么,只怕防不胜防,是故还请公子早做防备,案情厘清在即,万莫要在这样的当口出了岔子。”
谢容与听了这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唤来一名玄鹰卫,让他把青唯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赵疏,顺便补了一句,“非常之时非常行事,还请官家寻个理由,立即把曹昆德拘禁起来。”
玄鹰卫迟疑道:“可是虞侯,都这么晚了……”
谢容与看了眼天色,“还不到四更,去吧,官家定然还在看劄子。”
玄鹰卫领了命,疾步往禁中走去,在玄明正华前递了牌子。与此同时,紫霄城的南门一角大敞,卫玦带着数名将卒策马疾驰而出。而礼部、刑部、大理寺等衙门灯火彻夜通明,里头大员坐在书案前或是翻查卷宗,或是书写奏报,他们神情肃穆,几乎忘了疲倦。在这个无雪的静夜里,每一盏亮着的灯火都像无声张开的兽目,每一个奔走的不眠人都像风雪再度到来前寻觅生机的蛩虫,他们不仅仅在消弭的风中嗅到了危机,更为了挣脱黑暗,看到隔一日天亮起来时的光明。
然而也是在同样的夜里,一支细竹管一抖,落下一段烟灰。东舍里,曹昆德长长一叹:“老了,天一冷,连根竹管子都握不住了。”
整个屋子里弥散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靡香,小金碟上的细末就快要被焚尽。这些细末是从一块糕石上剔下来的。前阵子青唯闯东舍,这块糕石还有拳头那么大,不过数日,眼下只余指甲盖那么丁点了。曹昆德今年身子不好,这东西本来下了决心要戒,不知为何,上回见了青唯,那瘾说来就来,怎么都压不住。这几日竟有成灾之势,只要一刻离了它,浑身就提不起力气似的。罢了,左右赵疏大半年前就对他起了疑,暗自派人盯着他,最近更是拿“怕他辛苦”做借口,不让他在边上跟着了,他就顺其自然地与这糕石沫子相伴,也不必担心宣室殿传唤。
墩子顺势将一张绒毯搭在曹昆德膝头,轻声嘱咐:“师父,仔细受凉。”
好半晌,曹昆德才从沉沦中睁开眼,没头没尾地道一句,“是时候了。”
这句话说来莫名,墩子却听明白了,膝头落地,痛喊一声:“师父!”
曹昆德望着他,目光近乎是慈爱的,“去吧,路咱家几年前都给你铺好了,记得咱家教给你的,把话儿带出去,把该报的仇报了,记得你曾经受的苦,那些跟你一样的劼北遗孤所遭过的罪,他们没你幸运,不能像你一样捡回一条命。咱家呢,就在这里为你当个铜墙铁壁,帮你把那刀枪挡上一时。”
“是。”墩子向曹昆德磕了三个响头,眼底含着泪,“墩子谢过师父。”
第197章
夜更深一些,城中的一间茶铺内舍发出一声杯盏碰撞声。一群学生聚在长桌前,一边围看新写的檄文,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其中有个身着破旧袄衫的耐不住性子,“砰”一声把茶盏放在桌上,问道,“袁四,你说的那个证人究竟什么时候到啊!”
“是啊,蔡先生被关入京兆府大牢已经有几日了,那天朱雀街踩死了人,说到底不是蔡先生的过错,谁让林家、曲家的少爷敢在这时候露面?朝廷不处置这些罪人之后倒罢了,反倒捉拿蔡先生,蔡先生有什么错?不过是领着我们游街讨问真相而已!袁四,你不是说有法子让朝廷放了蔡先生么,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呀!”
众人口中的袁四正是角落的一个穿着襕衫的中年人,此人生得一张阔脸,其貌不扬,难得的是气度格外沉稳,听了众人的催促,他不急也不躁,“诸位,我早已说过了,朝廷关押蔡先生,这个决定并没有错,那天朱雀街上死了人,死了人就得有人负责,蔡先生是我们当中领头的,朝廷自然要捉拿他。想要让朝廷无罪放人,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证明当日我们游街,乃或是对那两名罪人之后恶语相向都是有情可原,有理可循的,是朝廷没有给我们想要的公正,才让我们如此义愤填膺!”
“可是如何证明朝廷没有给我们想要的公正?洗襟台这案子,朝廷不是也正在查么?我们游街归游街,说到底也只是催促朝廷加紧厘清案情,还天下一个真相罢了。”
“所以我才让诸位稍安勿躁。”袁四道,“诸位当真觉得,当年士子投江后,朝廷为之震动改革一新,所有的决策都是公平公正的吗?不然,长渡河一役后,劼北一带满目疮痍,朝廷为了收拾这烂摊子,没少做脏事。我已说了,我有一故人,他深知当年朝廷犯下的过错,所有的内情由我说来只是转述,诸位还是等他现身说法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等你那个证人!本来说好的子时到,眼下都快寅时了,人影都没瞧见一个,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破旧袄衫忍不住心急,脱口道,“袁四,该不会根本没有这个人,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蒙我们的吧!”
袁四没吭声,回答他的是门扉的一声轻响,众人移目看去,进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如果有宫中人在此,一眼就能认出来人便是曹昆德身边那个影子似的小太监,连个正经名儿都没有,因为刚入宫时,干的是趴在地上,给宫中各位贵主上辇时当垫脚的差事,所以人称一声“墩子”。然而他眼下换上襕衫,看上去竟跟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只有那双眼是幽深的,让人辨不清他的过往如今。
“曹先生来了。”袁四立刻起身,将墩子迎进屋中。
墩子环目望去,“诸位有礼,敝人姓曹,单名一个穗字,取来年谷穗丰收之意。”
“你就是袁四说的那位证人?”一众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墩子。
长渡河一役已过去了十八年,熟知这场战事的后续因果的,多少应该有些年纪了,众人本以为他们等的证人是一个劼北的老人儿,没想到来人竟这样年轻。
墩子道:“不错,你们在等的人正是我,我便是当年劼北一带的遗孤。”
“可我观公子的模样,并不像遗孤啊。”
“是啊,公子说话的口音也是正经京中官腔,听不出在劼北生活过。”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劼北人?”
“对,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地信了你,除非你证明你是劼北人!”
墩子没吭声,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士人会质疑他,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一言不发地解下薄氅交给袁四。一众人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皆是安静地看着他。墩子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随后解开襟口的盘扣,将外衫也脱了下来。外衫褪下还有内袄,袄子去了,剩下还有一层中衣。但墩子依旧没有停手,直待将中衣也褪下,屋中众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裸露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密密麻麻遍布着伤痕,这些伤显见得是旧伤,有些成块的伤疤因为身体的成长,新肤的生成,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然而伤处太过狰狞,不难辨出是怎么形成的,有鞭痕,也有火碳的烙印,左胸下有一片皮肤是凹进去的,大概是肋骨断后没仔细接遗留的创痕。
屋中的人震诧得说不出话来,墩子口音一改,变成了劼北的家乡话,“没有人会往自己的身上施加这样的伤痕,除了那些饱经苦难的,在家乡根本活不下去的劼北遗孤。”
“诸位,你们眼下肯相信我的话,愿意听我细细说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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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疾马冲破黎明前的夜色,在江府门前急停下来,驭马人下马时摔了一跤,然而他根本顾不得疼,匆匆往府中奔去,一面高喊道:“少夫人,信到了,岳前辈的信到了!”
此人乃江家的一名护院。
昨晚青唯回家后,愈想愈觉得不安,她虽然让谢容与提防曹昆德了,可是曹昆德蛰伏了十数年,他的预谋岂容他人轻易破坏?及至深夜,青唯才合衣躺下,半梦半醒间,竖着耳朵都在听外间的动静。因此朝天和德荣一回来,她眨眼间便醒了。听朝天说官家已派人临时拘禁了曹昆德,她仍不能放心,催促家中一名护院再去驿站看看有没有岳鱼七的信,好在结果没有让她失望,岳鱼七八百里加急把信送来了。
青唯也不含糊,收到信立刻拆开来看,岳鱼七不擅文墨,写信从来简短,这一封却足足有三页,开头连寒暄都省去了:
“小野,为师近日照你说的,会了会中州的俞清。此人的确备受张远岫信赖,是这位张二公子在中州地界的接头人。他嘴有点硬,为师用了点你不需要的知道的办法才让他把实话吐出来。
“曹昆德的事,他知道得不多,不过关于曹昆德那个恩人,庞元正妻儿的下落为师已经问清楚了。庞元正过世没几年,劼北很快打了仗,就是人们熟知的长渡河之役。这一战过后,劼北一带哀鸿遍野,本来还能勉强过活的人彻底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怎么办呢?朝廷的赈济粮到底有限,只能让民间帮忙想法子。中州有个商人,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顾逢音,他因为去劼北做买卖,不忍见民生多艰,回到中州后,便收养了几名劼北遗孤。这事由他开了先河,随后受到朝廷鼓励,渐渐就传扬开了,以至于中州、庆明一带的商人纷纷相仿,也开始收养劼北遗孤。
“我眼下才弄明白,原来朝廷的鼓励不只是说两句赞扬的话而已,而是有切实的政策的。比如江留,当时江留的官府声称,凡收养五名以上的遗孤,可减除三成的行商税,如果这些收养遗孤的富商有买卖往来劼北,行商税不但可以全免,官府还会予以资助。这是好事对不对?一方面,解决了部分劼北难民的生计;另一方面,朝廷又通过经商,带着劼北从苦难中走出来。我听人说,劼北有名的渠茶和劼绸,就是这样时兴起来的。
“可惜事有两面,这样一个决策,多少也造成了些恶果。当时商人收养劼北遗孤,先挑长渡河将士的亲眷,没有才挑那些剩下的。收养了将士遗孤,说出去面上有光,这些遗孤多少也会遭到善待,哦,那个经常来向我讨教功夫的小子,叫顾朝天的,不就是这样的出身么。至于那些剩下的,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的劼北人,会不会被收养,收养过后的遭遇会怎么样,就听天由命的。那时官府的政策大都是,收养五人减免三成税,十二人减免五成,二十人减免七成。收养得越多,赋税越低对不对?可是二十个人,哪怕都收来做下人,做最低贱的仆从,那也是二十张吃饭的嘴要喂,所以……”
岳鱼七写到这里,似乎觉得不堪,晕了好大一团墨渍,他另起了一行,写道:
“所以,当时商人中有人钻空子,专挑那些难养活的收养,等在官府登记好了,得了便宜,便将人扔在一旁,三天喂不了一顿饱饭,过得连狗都不如,还不让人自己出门找吃的,怕被官府知道了被惩处,暗中把这些人关起来,这些人有的熬不下去,很快就没了。自然官府也是要管的,派人定期上门寻访,也会抽查难民与遗孤的状况,可是那么多难民,总有漏网之鱼,再说表面样子谁都会装是不是?官府又不可能派人住到这些商人家里。
“其实这还算好的,更有甚之,有极少数人,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专门以折磨人取乐,甚至……太不堪我就不多说了,被收养的遗孤和难民饱受摧残,在劼北好歹算个人,离开劼北,连人都不是了。据俞清说,庞元正的妻儿,很不幸,就是被这样一户人家收作了下人。这家人的家主姓廖,简而言之不是个东西,妻儿三人去廖家不过一年,先后就被折磨死了。当时正是昭化元年。也正是同一年,曹昆德晋了内侍省的押班,终于有门路往宫外递消息。
“曹昆德这个人吧,说他阴毒心狠不为过,不过单从这桩事来看,他也算是个人物。他离开劼北这么多年,咬牙净身,在宫中也混出头了,却依旧惦记着庞元正将他送出劼北的恩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曹昆德一直希望能报答庞元正,所以在得知庞元正身死,余下妻儿受尽折磨也不在人世后,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能早一步回报庞氏一家,才让他们落得如此下场。曹昆德随后决定要为庞家妻儿报仇。
“按理说,他的仇家是谁很明显,正是那个收养庞氏妻儿的廖姓家主。不过有桩事说来也怪,早在曹昆德找到庞氏妻儿前,这个廖姓家主已经死了,他折磨长渡河遗孤的案子也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听俞清说,曹昆德之所以与张远岫合作,是因为他有旧怨未了,依然有仇人逍遥法外,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揭发此人的恶行,所以在宫中蛰伏下来。
“这就是我从俞清这里探到的,关于曹昆德的全部,他肯定隐瞒了一些跟张远岫有关的线索,可惜我没问出来。对了,上回你提的曹昆德身边的那个墩子我也查了查,也是巧,曹昆德虽然没能从廖家救出庞氏妻儿,阴错阳差救下了这个幸存的小儿。至于日前你在中州看到的白隼,那隼确实是由曹昆德豢养,在上京与中州之间往来送信的。小野,我直觉这事不简单,曹昆德究竟想做什么,他的仇人究竟是谁,他蓄势待发地在等着什么,一切虽然未知,浮出水面之时,必定有迹可循,你在京中还需趁早提防,珍重。”
青唯蹙眉看完最后一行,不禁费解,一切正如岳鱼七所说,廖姓的家主已经死了,曹昆德的仇人会是谁?他说的合适的时机,到底是怎样一个时机?
青唯思及眼下顾逢音也在京中,这个廖姓家主也是中州人,指不定顾逢音知道他呢。
正待吩咐德荣与朝天去打听,一抬眼,却见德荣双手握着信纸,指尖不断颤抖,脸上更是连一点血色也没了,他抬眼看向青唯,向来安静的眼底露出少见的惊惶:“少夫人,出、出事了……”
第198章
城中,茶舍内。
“……长渡河一役后,劼北一带遗孤无数,我便是其中之一。奈何像我这样出生低微的,即便被收养,也是那些商人为了减税用来凑数的,遇上好的人家,勉强有口饭吃,遇上不好的人家,等着我们的就是地狱。”
墩子环顾四周,目光是幽静的,“是年,我被中州一户廖姓人家收养,做了一年下人。诸位观我模样,便知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我遭到了怎样的虐行,然而还不止这些——”
墩子说着,握住腰间裤带,朝外一扯。
亵裤落地,映入眼帘的疮疤狰狞可怖。
士人中不禁发出阵阵低呼,有人不忍直视,不由地别开脸去。
曹昆德救下墩子那年,已是入内内侍省的押班,凭他的地位,在京中为墩子置一处安身的宅子不难,何必让这个苦命的孩子跟自己一样做那无根之人呢?
可是曹昆德没法子,因为墩子遇到他时已经残缺不全了。
这时,一名士人说道:“曹兄弟的遭遇在下十分同情,但是,那个残害你的歹人已经不在了,事情过去多年,今日重提又有何用呢?”
“正是,平心而论,官府做得并没有错,曹兄弟实在是命不好,遇上了这样的恶人。”
他们今日聚在这里,究其原因,是为了营救蔡先生。还是那句话,除非能证明朝廷在洗襟台一案上处置有失,他们是没法要求官府放人的。
“诸位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墩子道,“诸位只道是那姓廖的恶人已经死了,可你们知道,朝廷是怎么惩处他的吗?朝廷根本没有公开他的罪行,只是秘密将他处决了,他的同党,他家中那些助纣为虐的家眷,至今依然逍遥法外。
“当时我们一共七人被那姓廖的收养,除了我,其余六个一个没活下来,其中包括一家母子三人。而且据我所知,那年中州、庆明等地,姓廖的这样的恶商不止一个。然而官府碰上这样的事,俱是秘密处决,决不追查!诸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官府不敢将这样的腌臜宣扬出去,否则百姓们还怎么夸赞官府?岂不污了先帝的卓然政绩么!
“更有甚者,当时中州有一个颇有名望的富商,他非但亲手将我们推入火坑,在发现我们被虐待后,还包庇姓廖的,正是他和官府联手,才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数十条因为受虐丧生的性命视为儿戏,反倒全了他的名声!”
墩子说到这里稍顿了片刻,语气从激昂变得沉郁,“而最重要的一点,我想请问诸位,长渡河那一仗,真的需要打吗?诸位想想,长渡河一役前,劼北是什么样的?长渡河一役后,劼北又成了什么样?”
长渡河一役前,劼北灾荒,劼北人虽穷,多多少少还能苟活;长渡河一役后,劼北哀鸿遍野,遗孤无数,以至朝廷不得不联合民间商人收养遗孤。
这时,先前那个破旧袄衫道:“曹兄弟这么一说,在下想起来了,当年长渡河战事前,朝廷便有人主和,是士子投江过后,朝廷才一致决定应战苍弩十三部。”
“是,我也记得昭化十一年还是十二年来着,先帝提出要修筑洗襟台,当时其实有不少人反对,京中一些士人说,与其修筑楼台劳民伤财,不如拿这笔银子去安抚劼北遗民。后来这批士人还被问罪了。”
“先不论这一仗该不该打,照这么看……”坐在角落里的几名士子相互对视一眼,“朝廷在劼北的处置上的确有失偏颇?”
“事后居然还有颜面修筑楼台纪念他们的功绩!”
破旧袄衫问:“曹兄弟,你敢担保你说的字字属实?”
“我敢以我的身家性命起誓!”墩子竖起三指赌咒发愿,接着又道,“且我手上还有一名关键证人,正是我适才说的那个跟官府联手,包庇姓廖的中州富商。”
“这富商眼下人在哪里?”
“已经被我的人拿住了。他目下距这里有点远,诸位若肯等我一个时辰,我把他带来,让他亲口说出实情。”
“好!”破旧袄衫高呼一声,转头看向舍中的所有士人,“各位,眼下看来,朝廷的确在整个洗襟台大案,包括十余年前的长渡河之役中有所隐瞒,而我们皆被蒙在鼓里!事不宜迟,我提议我们眼下便去朱雀街,要求朝廷公开真相,无罪释放蔡先生!”
“去朱雀街做什么?依我看,直接去宫门!”
“对,粉饰太平有何用处!不如直接去宫门!那么多死去的劼北遗孤,洗襟台下那么多冤屈与不平,难道还不够让朝廷还我们一个真相吗!”
满堂士子的愤懑之情被彻底点燃,破旧袄衫深深点了一下头,转头对墩子道:“既如此,劳烦曹兄弟待会儿直接将那恶商带到宫门口,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招出他的罪行吧。”
-
江家。
青唯见德荣神色有异,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少夫人,”德荣咽了口唾沫,“能不能让小的看一下最后一张信纸?”
青唯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他,德荣一行一行地看完,竭力平复了一会儿,“这个收养庞元正妻儿的廖姓家主,我应该认得。”
“他是义父的朋友,做瓷器买卖的。为了减免商税,有一回他到家里,专程向义父询问如何收养劼北遗孤。义父心地善良,为了鼓励他帮助劼北孤儿,还带我去见了他。义父也劝过他,让他量力而行,说收养孩子,不像猫儿狗儿,给口饭就行了,既然养了,就要好好对待,没想到一年后……”
德荣抿紧唇,静了片刻才道,“一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些被廖姓家主带回去的劼北遗民出事了……那天他找到义父,说官府查到他身上,求义父为他作证,说他是无辜的。义父很生气,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帮不了他,为此还气病了一场。后来……似乎江留府的大人也登过门,跟义父商议廖姓家主的案子,具体怎么说的我实在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让义父不能宣扬出去。其实那段时间江留传过流言,称义父沽名钓誉,包庇恶人,不过我相信义父的为人,没把这当回事,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而今想起来……”
德荣抬眼,怔怔地看向青唯,“少夫人,岳前辈的信上说,曹昆德有仇没报,他的仇人,会不会就是义父?说到底,是义父鼓励那廖姓家主收养遗孤,也是义父帮他隐下了罪名,不然义父怎么忽然来京了呢?”
青唯听他这么一说,霎时犹如醍醐灌顶,此前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几个疑点相互串联了起来,真相刹那浮上水面。
是了,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巧,她要上京,顾逢音也上京了。
原来她在中州看到的那只白隼,当真携着曹昆德的信函,只是那封信既不是给张远岫也不是给俞清的,而是托俞清转递给顾逢音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顾逢音上京。
顾逢音上京这一路一直忧心忡忡,到了京中,非但不与朝天德荣住在一起,朝天德荣几回去铺子上探望他,他也避之不见,青唯原还以为这养父子三人并不亲近,照这么看,顾逢音早就知道曹昆德要找他寻仇,不想把两位养子牵扯进来罢了。
青云台 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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